十?七的呼吸一重,抚在莫子占背上的双手下意识一用力?,逼得?莫子占的腰往前又弯了几分,将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可是莫子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动作到底有多放肆、危险。他全数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一双眼睛之上。
第?二感,是视觉。
并非眼盲,只是长久以来,许听?澜都分辨不清大多数颜色。他眼前的世界有如被蒙上了一层灰,哪怕面?前是争奇斗艳的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桃红柳绿,于他而言,都是褪了色的旧物。仅有纯度极高的正色,能让他有所区分。
正如十?七对莫子占说的那样,他其实对于白衣没有执着,他本身也不是会执着那点小事的人,只是因着眼睛的这点毛病,让搭配好?衣袍成了一件难事。
他并不想一身不恰当的红绿穿出去?,给他带来不必要的耻笑和麻烦,所以只能百年如一日地穿那些素衣,穿得?甚至让他唯一的弟子误以为他就是喜欢这道素色。
莫子占故意模仿他穿素衣,他也是无意中从?其他弟子口中听?来的。
他记得?莫怀是曾说莫子占儿时喜欢穿的都是些鲜色,想着不应该让这人因为自己而被改了性子,便?开?口提了一句。那过后没多久,他就可以时常看见?一片灰白的藏岁小筑里,有个艳色的身影扑腾来扑腾去?,确实要比从?前一身素色要好?看得?多。
第?三感,是嗅觉。
莫子占放过了十七的左眼,往下挪去?,咬了咬十?七的鼻尖。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一番袭击,十?七的呼吸依旧很重,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但这一次的反应远没有舔吻他眼下那颗小痣时的反应那么大。
除了那些刺鼻的血腥和恶臭,无论是檐下露水滴落,沾染上的青竹清冽之气,还是集市里酒肆飘出的陈年花雕的醇香,抑或者摊贩炒栗子时的焦香、桂花糕散出的糯甜,那给人暖意的柴火味,那诱人心醉的脂粉香,那书画古卷里遗留的墨水味……皆与他无缘。
从?前藏岁小筑里时常焚烧的雪落梅香,也从?来不是许听?澜的偏好?,他知道莫子占会喜欢,所以假作自己也喜欢。
莫子占眼睫颤得?厉害,很快就放过了十?七的鼻尖。
他没有继续往下攻占城池,而是忽然间?改了行军的路线,转而袭向了十?七的右耳。
他用自己的鼻尖在那散着热意的耳廓点了点,直到触及一块锁住麒麟玉清的耳扣。
透着冰凉的叶状玉片敲着莫子占的下巴,耳垂悬于他口齿的上方,像是一块即将落入狼口的肉。他一点都经受不起诱惑,眼里尽是迷醉地仰起下巴,将碍事的玉片顶开?,将其一把衔住。
第?四感,是听?觉。
莫子占从?前窝进许听?澜的书房时,并不喜欢和师尊相对而坐,而是喜欢拖着垫子,侧着身坐到许听?澜的旁边去?,这样要是有问题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挨着师尊问,而要是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什么要问的,一抬头,也可以盯着师尊的侧脸看,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他从?很早以前就发?现,许听?澜耳朵的轮廓很好?看,每一处的线条都恰到好?处,耳垂小巧而莹润,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想咬上一口。这会儿莫子占总算能品尝到了,口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
然而这对让莫子占觉得?哪哪都好?的耳朵,却是听?不出来情绪起伏的。
许听?澜的耳朵很利,甚至能听?到清风声?的细微变化,可唯独感知不到旁人语气的变化,所有人的话语,开?心也好?,愤怒也罢,落到他的耳中,都会变成一碗清汤寡水。
听?别人讲的话总是平和,他自己讲自然也就全无波澜,再加上本身就不爱讲话,久而久之就成了世人眼中拒人千里的星玄仙尊。
除了天生对情绪敏感的朏朏以外,也就莫子占能硬生生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品出一点温柔,能孜孜不倦地笑着去?从?他的嘴里撬出更多的话。
所谓百密一疏,星玄仙尊说一句话,可能让人觉得?他冷若冰霜,但许听?澜被缠着说了千百句,总能显露出其柔若轻雪的本质。
和许听?澜眼下的小痣一样,是莫子占独藏的发?现。
原本莫子占还会因为这份独藏而沾沾自喜,可眼下却不觉得?了,他恨不能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他的师尊其实很好?。
会高兴会难过,哪怕总是面?无表情,心底里也会压着各种不同的小情绪,会沉默地对人好?,会别扭着吃一些不该吃的醋,会拥有寻常人该有的情绪,那般鲜活,岂是能用“工具”概之?
莫子占用虎牙在耳垂最肉处戳了戳,总算放过了这么片可怜的小肉,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开?始向下一处“觅食”。
他仔细打量着十?七的脸,相比起重逢时,十?七脸上的烧痕又褪去?了几分。莫子占抬起手,食指指腹点在那烧痕与新生皮表的交界处,稍长的指甲刮在其上,不疼,但却能勾出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痒。
最后他的食指落定?在十?七的唇上。被又舔又咬又戳了这么久,实在很难让人继续坐怀不乱,十?七没有再放任他肆意妄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客为主?地俯身向前。
最后一感,便?是味觉。
曾经一度以为师尊和自己一样喜欢甜到发?腻的食物,可事实上,许听?澜压根尝不出太多味道。对他而言,人间?苦辣酸甜都无甚区别,那种满足口腹之欲所带来的餍足更是空谈。
莫子占自以为的模仿,不过是师尊对他的一再迁就与纵容。
他一如先前地咬上十?七的下唇,即便?并非第?一次接吻,可他们二人还是生涩得?很,秉着满心的好?胜,想在一小方唇齿上决一胜负。
然而与心许之人相亲的舒爽,抵不过莫子占此刻心底的疼,疼得?好?似剜骨锥心也不过如此。
不得?不说,代嵊这一招高明得?很,他不仅没去?帮忙把许听?澜那一魄追回来,甚至还使了手段,让许听?澜自身也追寻不得?。以这样的形式被剥夺了五感,又被梦朏吞去?了过往的喜悲,他无法想象,在许听?澜过往的那三百年里,这世间?究竟有多无趣。
触之无感,见?之无色,嗅之无香,听?之无绪,食之无味。
诸多事情叠加起来,成就了许听?澜极度冷淡的性子,成就了许听?澜站在代舟面?前,颇为平淡的那一句:我答应他了。
既然世间?无趣,又何必强留?
混蛋 混蛋
原本好不容易收住眼泪的双眸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莫子占本能地合上眼,整个人像是快要溺死在满心的痛楚里,唯有他双手攀附的这?个人,能成为他呼吸的支点。
他膝盖不自觉往里收, 抵在榻上, 好借力让自己能够处于高位, 自上而?下地咬向眼前人,好能攻占城池。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现在做这?样的事可谓是得?心应手……才怪。
按理?说抢到绝对主导的莫子占, 在舌尖触及十七牙齿的瞬间就被逮住了?,后背被托着往前,失掉了?全部的退路, 只能任凭这?人将他禁锢在原地, 再怎么尝试张牙舞爪也?无?补于事。
在皇城时莫子占就发现,许听?澜这?人可会藏事了?, 懂得?将一切都藏在他那冷淡的外?壳里, 让他总会产生一种这?人很好欺负的错觉, 以至于等他不由自主地欺身?上前后,才骤然发觉, 其实?一切都不是他原来想的那样。
而?不仅是在情爱上,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五官缺失带来的异样被藏在仙尊的躯壳上,朝夕相处十年, 莫子占居然未能察觉。
他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呢?
懊恼和愧疚充斥着他的心脏,他享受着许听?澜对他的好,却没有回报任何,甚至还?疏忽以待。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弥补自己对于师尊的这?份疏忽, 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弥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