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得窥天道者,必尸骨无存。”

唉,虽然知道宁幸终有一死,读到这章还是心情沉重,为天道,为情爱,也为他甘愿赴死的决心??

感谢沉重(?)顺便没人在意的情报一则:我给他定的判词是野见山朱鸟的俳句“落椿天地ひつくり返りけり”,剧情里他把这首俳句翻译成“雪椿今落矣,以地为天天为地,为我歌蒿里”,不过一般通行的翻译是“椿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

宁幸很可怜,灰飞烟灭。

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他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情

蔺斐环(九)

来不及为宁幸哀悼,我就必须抓住由他的死亡创造的机会,完成我应该做的事情。

最初的突破口便是舒窈提出的,宁幸可能在诏狱受到的额外刑罚。或许是没料到我会在宁幸死后追究,这件事可谓是漏洞百出。没等我费太多人力调查,便已经从狱卒口中得知,宁幸在诏狱中承受了一系列残暴的,不留外伤的凌虐和侮辱,而主使者便是他一贯的死对头,刑部尚书邹策。

我将这项罪行在朝堂上公布后,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斥责邹策手段残忍,公报私仇,尤其以邹氏的二把手,兵部侍郎邹简反应最为激烈。他直接说邹策素来在族中专横酷烈,令众人敢怒不敢言,而在他手上还有许多邹策心怀不轨的罪状。我懒得考虑他是想要借此将邹策除掉上位,还是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仗义执言,总之先将他所说的把柄拿到手,再考虑之后怎么除掉他。

邹策下狱没过几天,又有人对审讯宁幸的那场三司会审提出质疑,这次牵扯进了更多四大世家相关人士,我一一处理。而群臣似乎看出了我的好恶,相应的弹劾越来越多,无不言辞恳切,文采斐然,让我几乎要相信,眼前对四大世家口诛笔伐的大臣,和那日宁幸最后上谏时对他群起而攻之的朝臣是两批不同的人。

当然,四大世家能维持百年家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不久后也开始了相应的反攻。而弹劾也不再是单纯的情感宣泄,而变得更加有理有据。甚至不少证据都让我怀疑,这些是不是宁幸在窥探到天道后为这“最好的结局”布下的局。

又或者,就连他在诏狱受到的那些屈辱,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但我已经不会得到答案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追查四大世家同时,不让受益的寒门士人成为又一代四大世家,并确认新上任的官员不会比他们的前辈做得更差。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多该操心的事情:粮食的丰收与否和对应的政策、防汛抗旱以及水利工程的兴废、奇书的继续传播和舆论的监督、对来之不易的女性新增权益的保护……

未央七十年,右相明暄卸任,宣告着四大世家,或者任何特定的个人和家族再也不能一手遮天。

在离开阊阖宫前,明暄最后一次求见,我允许了。

在行礼后,明暄问道:“陛下如此痛恨明氏和其余三大世家,是不是有自己的私心?”

我不确定他指的“私心”是指母亲还是宁幸,抑或两者皆是,只是平淡地回答道:“谈不上痛恨与否,若是真有私心,朕应该会更早动手。”

“那陛下为何要与门阀势不两立?”

沉默片刻后,我回答道:“为一个太平盛世。”

十天后,宁幸得到平反,不再以罪人称之,然亦不入史册。

“在宁幸身上的谜团太多,尤其是我对他与天道的纠缠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我能做的,只是不给他盖棺定论,将讨论的自由留给后人。”

在之后写给虎耳泉的信上,我这样写道。

回信的笔迹与迭缃前辈的字迹明显不同,但同样盖着忍冬图章:“我近来病重,握不住笔,这封信是由我口述,拜托我的继承人写下的。”

“凭借我对天道的粗浅认识,我支持你在此事上有意模糊的行为。我们的卜者认为,宁幸之前应该是蒙受神眷之人,但最后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连她都算不出。”

“之前也在信中说过,虎耳泉存在一个古老的预言,其中一句是‘她们是耐心的导师和谦逊的国王,共同勾勒出盛世的图卷’,在我刚扶助你登基时,很多人都说,这两句说的是我与你。很惭愧,我没发挥导师应有的作用。但令所有人欣慰的是,你确实成为了一位谦逊和优秀的国王,成功勾勒出盛世的图卷。”

“除了随信附上的一批新的奇书外,我迟钝的脑子已经没法给出太多的建议,最后愿芸神的光芒照耀你和你的国度前行的道路。”

我连忙写信,说没有迭缃前辈当初的义举,不可能有我如今拥有的一切,同时说她在我登基后,同样给予过我导师般的指引和母亲般的关怀,此外附上了国库中最好的药材,下令用最快的马送至虎耳泉,最后只得到了那个新统领的回答,说迭缃前辈已经含笑而逝,享寿七十一岁。

收到信后,我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恍惚。自我眼里,迭缃前辈永远在可靠地给予我勇气,帮助我解决问题。为什么在不知不觉间,曾经意气风发的身影就一去不复返,而我自己,也已经在这世上度过了快五十年呢?

得益于之前宁幸替我挡回去的谏言,这些年下来,群臣已经放弃让我纳后宫生子了。皇族子嗣的教育,由我自己挑选,值得信任的女官负责。又过了十几年,在我预感到我需要选择一位继承人时,把这项职务交给了顾梳风。她完成得不错,很快为我选拔并培养了数位可靠的后辈。终于在我六十岁时,我选定了我的东宫。

人生最后的八年,我的眼睛越来越差,最后连看奏折都需要舒窈转述。那段时间,我频繁地梦到我和母亲最初在永巷的生活,于是我下诏将那块地方的建筑重新翻新,作为我人生最后的居所,哪怕我知道这不过是刻舟求剑。毕竟早在我刚登基时,母亲的遗骨已经被重新安葬在先皇的陵墓中,而不再属于我了。

我的故事和人生即将走到尾声,相信你在此时会有很多疑问,关于虎耳泉和忍冬戒为何在这个故事里退场,关于宁幸神秘的远游和不可言说的天道,关于许多我不曾明言的细节。或许以后会有别人回答你的问题,但很抱歉,我的确无法回答。

不过,我对你的存在也怀揣着最后的疑问。

在聆听我长篇累牍絮叨的你,到底是谁?

你是我的后来者,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是那奇书描述的异界里,某个与我没有任何关联,只是对“蔺斐环”这个名字起了偶然的好奇心的过客?

可惜的是,我注定听不到你的回答了。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不管你是否满意,愿芸神的光芒照耀你前行的道路。

“未央九十一年五月十九,帝彻夜自语,卯时二刻,崩于听秋苑。”

斐环自然是像武皇的,而宁幸的结局又何尝不像呢?不盖棺定论,是非功过由后人评说,而他一步步的策划,也终于在斐环的把控下,成为了现实。熟悉的人一一退幕,身为读者,只能在文字外低声叹息,却不是悲叹,只是恍惚。从第一章开始我就在想,斐环口中的这个“你”到底是谁?随着故事的推进,我想过是顾梳风,想过是舒窈,也想过是她的继承人,唯独没想到是我自己,是隔绝了时空和次元的每一个读者,一种神奇的交互感就这样随着文字激荡在我的心里,最后流淌在了我的眼中??

真有人注意到第一章开始“你”的设置了啊,谢谢“你”的喜欢(蔺斐环留言)(括号内删掉)

又一时代人物陨落。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祝云门(一)

即使王室警卫官几次提醒了可能的危险性,当祝云门坐在书房使用电脑时,还是会习惯性地打开旁边的窗。和她钟爱的这座庭院里的其它窗户一样,这扇窗由雕花窗棂和防弹玻璃组成。在这个时节打开窗,会闻到旁边她时常浇水的那棵白兰花势不可挡的清香,也能让雪狮子从树枝直接跳到她的书桌上。

自从她的曾祖母,伟大而无私的明君祝春酒带领全杳进入电气时代,同时确立君主立宪制以来,王室的存在感和掌握的权力一直在不断减弱。到了祝云门登基后,因为她对花卉的爱好和对政治的淡漠,更是得到了“园丁女帝”的称号。她对此毫无意见,甚至对这个称号颇有好感,作为君主,她确实该关心国计民生,但如果做好一个吉祥物就能让天下太平,她自然乐享其成。至于政治,已经有更热心也更擅长的人负责了。

在阅读那封邀请她出席纪念春酒维新周年典礼的邮件时,雪狮子轻盈地从屋外跳回她的桌上,她随意地抬起手,抚摸着狮子猫由于爬树和钻窗户时稍微被弄乱的雪白长毛,果然收获了满足的呼噜声。给爱猫顺完毛后,她也看完了邮件,礼节性地做出了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回复。

其实,哪怕自己完全不理会这些已经被私人秘书筛选分类过的邮件,帝国的运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几乎在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来访者系统发来提示音,显示着协恭帝国的实际负责者,首相莫遮前来拜访。

开放出入权限后,祝云门伸了个懒腰,抓起桌上的簪子盘起披散的头发,拍了拍雪狮子的脑袋,起身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会客厅,祝云门便望到莫遮站在尚未亮灯的庭院中,满头金发在满月的辉光下微微闪着光泽,竟让她恍惚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莫遮”在古郁州语里的含义“与月神有关的”。

哪天有机会问问,她用的是什么发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