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有什么用?总要有人留下来给我干活啊。”
“既然如此,陛下身边的彤管令如何?”
我气极反笑:“左相是想让阊阖宫被文武百官的口水淹没吗?”
“下官告假后,右相肯定会先来争抢我曾经执掌的权柄,又肯定会招架不过来,这时陛下不就可以顺势让彤管令分担。此时群臣想必会有些小小意见,而待宁某再复官时,他们自然觉得宁某还是有些用处地,而彤管令得到了锻炼,也能更好效忠于陛下。”
“今日方知,左相于算学同样精通,这算盘打得着实不错。”
“多谢陛下夸赞。”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继续再浪费时间了。我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一年时间还是太长,朕准你七个月的假,如何?”
“陛下可否再宽限一个月?”
“行,明天我会正式下诏的。”我点点头,“如今是八月,明年四月前,我必须在早朝时再次见到你。”
宁幸难得地跪倒在地,朝我行了个大礼:“谢陛下隆恩。”
那时的我,或者说包括宁幸自己都没想到,这八个月的休假,会彻彻底底改变了他。
男人面对贫寒女子当官时:“不行不行!”面对自己家中女眷有机会当官时:“可以可以!”真是丑态毕出了,不过不管这些女子出身如何,只要能参与的权力的游戏中,多多少少也是一种进步。从不同势力的角逐中。我感觉“舒窈”这个名字以后也许会相当有分量,大概是顾梳风的对头?以及,宁幸离开朝堂后的经历真让人好奇,难道他真的可以窥得天道吗?所以后世才会有那句“葬仙真”?剧情越往后,感觉越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诶~
感谢长评!世界的真相应该之后会交代的,希望到时候不要把大家吓跑
蔺斐环(七)
在奇书里有个说法,称双目为心灵之窗牖。我开始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哪怕其余形貌不变,也会因为眼中的目光而判若两人。
这便是我重新见到宁幸时的感受。
曾经我认识的宁幸,不管在做什么事,在说什么话,目光总带着掩饰不住的锋芒。而如今归来的他,面容还是同样的面容,眼神中却一下没有了桀骜,甚至还带着一股像是阅尽人世的沧桑,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
变化更明显的是他的言行举止。曾经宁幸在言语上寸步不让,与他人的辩论时总要占上风,由于出格的观点而一人舌战群儒更是家常便饭。可现在的他,只会在上奏时列举更详细缜密的理由和更具体可行的措施,至于之后对他的刁难和诘问,他不做反驳,不做解释,只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我。
就连他平常的行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乖张了,曾经的他几乎将安平坊当成了自己的别院,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收到有关的弹劾了。坊间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位有山鬼血统,号称倾国倾城的恋人失踪或辞世了,我没工夫去考证,更没心思去慰问。
更值得我操心的,是他上奏的内容。除了处理作为左相的日常公务外,他的上奏只有两类,一类还是继续限制和削弱世家大族的权力,二是预告天灾。
未央四十八年,他高价在全杳收购木炭和棉花将其调往冥州,冬日冥州当真出现了百年一遇的雪灾。未央五十一年,他谏言加固蔼川下游的堤坝,储备充足的粮食,夏日果然爆发了洪灾。未央五十三年,他再次提前收购粮食调往梓州南部,最后在秋天出现了蝗灾。
正所谓事不过三,这接连三次的类似行动,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甚至是畏惧,让宁幸的外号“白衣妖相”中的“妖”,又增添了新的含义。有好几封弹劾说,他肯定是动用了妖力干涉国运,以此增加自己的权势。即使我觉得此说荒诞无稽,也还是得担心它在民间可能造成的影响。
所以,在他于未央五十八年故伎重演,上书希望将官仓中的粮食调运至朔州边境时,我决定找他谈谈了。不是在御书房的简单会面,而是在垂光殿,有专人记录的正式召对。
那天我带的记录者,是顾梳风。
被召唤来后,依旧满脸倦容的宁幸朝我行了礼。我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问道:“左相这次又是如何得知,朔州要有饥荒了?”
“下官有自己的办法,至于陛下相信与否,是陛下自己的选择。”
“就算朕相信,百官甚至百姓也早已疑虑重重。不打消这份疑虑,恐怕不仅不足以服众,还会民心不稳。”
“民心一时的向背和舆论,没有朔州百姓的生死重要。”
眼看着宁幸难得地又恢复了辩论的力气,我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正当我们僵持时,我听到了一声咳嗽。
宁幸还没有反应,我已经转向顾梳风:“顾卿可有什么想法?”
“针对此事,臣有一策。素闻陛下与郁州虎耳泉有来往,而虎耳泉对卜者的意见颇为尊崇。若是让虎耳泉声称卜者占卜到了即将到来的天灾,因而与我朝进行贸易,我朝顺势向边境输送粮食,恐怕更容易令众人信服。”
在她说完后,连宁幸都抬头扫了她一眼。我更是忍不住称赞道:“真是上策!左相以为如何?”
“愿听从陛下安排。”
“那就如此行事吧,”我抬高了声音,“来人,赐彤管令顾梳风黄金五十两!”
“其实,这是舒窈提出来的。”顾梳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上回左相应对蝗灾引起议论时,她就和我讨论过,说类似的情况万一再发生,可以将虎耳泉的卜者作为借口。但她知道自己出身舒氏,恐怕不会在这种场合被陛下带在身边,所以先将此策告诉了我。”
“那还是朕囿于一时的拘虚之见,忽视了舒卿的才学。”我笑道,“舒卿高见,又能功成弗居,同样赐黄金五十两。但顾卿你没有把别人的功劳说成自己的,这五十两也是你应得的。”
信送去虎耳泉没多久,那边就直接把卜者派来了。稍微超出我预计的,是卜者称她确实也预测到朔州可能的饥荒,正打算和统领说,通过交易将不易保存的红薯土豆换成中原的五谷,结果统领直接拿出我寄来的信。
“作为卜者,有必要与同样想要窥探天道之人沟通,我希望能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和那位宁大人见上一面。”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安排他们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会晤。据等待在外的舒窈说,会晤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宁幸神色如常地离开了,而卜者则面如死灰,神情凝重,仿佛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得知了超出控制范围以外的结论。
在卜者即将离开南缁时,说有事情想和我单独禀报。我当即屏退众人,询问道:“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陛下想必听说过‘天道’一词吧。”
“的确。”
“常人的理解,都将‘天道’的‘道’解释为‘道理’的‘道’,其实在卜者中还有一种说法,将它理解成‘道路’的‘道’。正如现实中的道路可能南辕北辙,也可能殊途同归,全杳的运转也可能有无数条道路,通往无数种结局。所谓‘得窥天道’,便是能隐约意识到这些道路的存在,而极少数被芸神选中的人,则可以从这无数条道路中选出最合适的道路。”
想起宁幸数次强调的“太平盛世”,我不由得正色道:“大师的意思是,左相便是这样被神选中的人?”
“我不敢确定。只能说我察觉出来,他与芸神的距离,比我这样专注修行的卜者还要近得多。”卜者叹了口气,“希望陛下之后能继续重视宁大人的谏言,哪怕那些谏言听上去有悖常理。”
我点了点头:“多谢大师指教。”
过了几个月,朔州果然出现了旱情,又理所当然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我没再就天道之事询问过宁幸,但心中仍存在疑惑:假如宁幸在那次神秘的远游后真变得那么强,为何他还始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有,自他为官以来,他绝大多数的谏言都是引起群臣攻讦的,他还能再有悖常理到什么地步?
结果他还真做出来了。
未央六十年正月初八,左相宁幸上书,谏言尽废世家贵族之恩宠,并设立以平民为主导的议会,商讨决定国家大事。
议会?!这是要直接从封建注意推进到资本主义啊,难怪会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就连斐环也不能容忍他把封建帝制改为民主政治吧,比哥白尼还哥白尼了,思想太超前的人结局果然会很凄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