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瞎折腾！我相信是你的话，会教育出一个好君主的！”
“或许吧，以前我老认为女子的一生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应该有更多的选择……现在轮到我自己，倒是没法选了，甚至能教多久孩子，能留多久孩子，都还是未知。”
“但如果你成功培养了一名君主，那一定是位会让女子的人生有更多选择的明君！”
“还是小缃会安慰人。”眀玑眼中恢复了神采，转头对孟夏说道，“孟夏姐，你是带了糕点来吗？”
“是迭缃姑娘带来的。”
“有心了。先放着吧，我留给周围的朋友，她们可没人来探望。”
次年四月，到了眀玑临产的日子，看着那些送来的婴儿衣物和被褥，迭缃才知道眀玑“周围的朋友”有多少。
“我都查过了，她们都是可怜人，而且基本终身幽闭在永巷，不仅不会将此事传出去，还能为小姐掩饰。”孟夏简单地同迭缃解释道。
之前同独孤筚学习医术时，迭缃曾经为妇女接生，于是这回她也亲自用随身携带的柳叶小刀，割断了婴儿的脐带。
在洪亮的哭声中，眀玑虚弱地睁开眼，问道：“孩子还好吗？”
“孩子很好。”
“是男孩，还是女孩？”
犹豫片刻后，迭缃说道：“是个健康的女孩。”
眀玑一时陷入了沉默，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迭缃赶紧又补充道：“我还是可以带你们母女和婆娑回虎耳泉的！”
“我再想想吧，先让我抱抱她。”
接过襁褓中的女婴后，眀玑的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知道吗？我早就想过她的名字了。蔺氏下一辈是‘文采斐然’的‘斐’字辈，那她就叫蔺斐环吧，怎样？”
“又含着‘非’，又含着‘不’，她一定能否定一切陈规旧俗的。”
“还真是啊，我当初还没想到这层呢！”
在女婴喝了初乳安静地睡去后，眀玑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想好了。小缃你之后先不用管我们了，你在虎耳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到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让孟夏姐联系你的。”
迭缃原本还想问什么，屋外传来了探望者的敲门声，她只得点了点头：“好的。”
三个月后，迭缃带着婆娑回到虎耳泉，稍作休息后便去找了荻焉。
“有没有什么巫术，能诅咒一个人再也无法拥有新的后代？”
荻焉微微蹙眉：“我没试过，不过是有这样的记载，那份记载未必可靠，而且里面说，下诅咒的人自己也将失去生育的能力。”
“我愿意。”
“那也不行啊，”荻焉缓缓摇头，“还要有对方的生辰八字，并且拿到对方的身体一部分才行，比如头发。”
“是想诅咒太子吗？”
二人闻声转头，正看到婆娑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个扎着绣花针的布偶。
“名字，头发，生辰八字里面都有，算我一份。”
国王原来是明玑的女儿！斐环冲啊！
冲！
迭缃（八）
再次遇到蔺斐环时，她已经比迭缃第一次见到的眀玑还要大了。
而迭缃也不再需要孟夏背负才能进入永巷，她有了完全合情合理的理由：为了弥补先帝在奇书之乱里的错误，今上决定搜罗散佚的奇书，编修《玉山策府集》。作为虎耳泉的首领，迭缃自愿入京献书，提出要从永巷里抽出一批人参与书籍的装帧工作，天子应允了。
只是重新回到永巷的那间小屋时，迎接她的是阔别十七年的蔺斐环，以及已经生死两隔的眀玑。
在祭拜完屋外那低矮的坟冢后，迭缃回到室内，看着眼前少女探寻的目光，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听说，之前家母曾将一批奇书交给您保存，两位也因此才结交的？”
“不错，可惜奇书易得，知己难寻。”迭缃看着眼神倔强的少女，想起了昔日的故人，轻叹道，“她那么聪明，看了那么多奇书，却从来没想到利用这些东西害人。对于我和奇书的事情，她也没直说吧？”
“之前家母确实没和我说太多事，每天只是把自己记得的书本都默写下来，叮嘱我用心学习。我虽然喜欢读书习字，但心中难免有疑问……那时她甚至连我父亲是谁都不愿说。”蔺斐环说到这里，微微吸了口气，“直到两年前她病重，才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并且和我道歉，说之前是害怕我得知真相后起骄矜之心，所以才一直隐瞒。除此之外，她还同我说，她在郁州虎耳泉有位名叫‘迭缃’、银发碧眸的恩人，曾经给她诸多帮助，更是在永巷里亲自给她接生。等时候到了，这位恩人会成为我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助力。”
“只把我当成恩人啊……她还是那么谦逊，明明她也改变了我。”永巷难得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有几处破损，又被细心补上的窗纱，照亮了迭缃的脸，“现在为了给《玉山策府集》装帧，朝廷正在永巷和民间找合适的人手，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再给你一个假身份活下去只要你愿意的话。”
蔺斐环仍处于暗处：“多谢前辈相助。”
年长者轻易读懂了少女真实的想法：“你不甘心。”
“我的命是家母和前辈给的，家母临终前说，她的唯一愿望，是希望我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哦？难道她都没和你说过，每个人的命都只是自己的吗？早在先帝还在到处焚毁奇书的时候，令堂已经借助明氏的力量，搜罗抢救各类奇书了。如今天子让兰台编订的《玉山策府集》，很大一部分用的还是令堂的成果。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可……”蔺斐环想说什么，又扫了眼窗纱上的补丁，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不着急，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想清楚了再说。”
蔺斐环深呼吸了几次：“我连公主的身份都没有，不可能服众。”
“如果你愿意的话，有人愿意给你。”
迭缃从袖中拿出一封书函，看模样像是奏折，蔺斐环接过后快速看完了，又不可置信地重新看了几次，双手微微颤抖：“前辈从何处取来此物？”
“一个旧友拿的。天子如今抱恙，看不了太多折子，少个几本没人会注意。”
蔺斐环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惊讶：“明氏身为门阀之首，早已视家母为弃子，不然不会那么多年对家母和我置之不理。这折子只是通过书册里记录的永巷药材的增减，暗示家母可能在永巷中生育，又真能让我……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