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换个角度说,明德从前朝侍中晋升为一国之相,却被人发现对自己的女儿诞下的天子血脉视而不见,不更是把柄和软肋吗?再说了,与你竞争的两位叔叔里,嫡出的丰王天生就是个傻子,庶出的朔王只想当个吟风弄月的闲散王爷,对皇位兴致缺缺,我们未必会输。”

“可是……”蔺斐环又扫了眼奏折结尾颂扬的铺排套话中,有意无意提及的虎耳泉和上古数位女帝,指向署名的“兰台令史宁幸”,“这人有什么背景吗?动机又是什么?真能帮我对付明氏,对付门阀吗?”

“宁幸,冉州怀梓邑人,没有门阀背景,十八岁以二甲第三名进士及第,对奇书颇有好感,在《玉山策府集》编纂中有些贡献,应该还算得上聪明。”迭缃仍然从容不迫,“重要的是,他既然敢上书,就是有胆子和明氏对着干,不是吗?”

“所以,前辈今日来看我,是要为了连这个宁幸一起劝我……”蔺斐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停了片刻,才用正常的音量坚定地说出那个词,“登基。”

“我也给了你第一个选项。”

“我选第二个。”

“好,”迭缃褪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掌心上,“既然如此,你可以拥有忍冬戒的力量。”

“不行。”蔺斐环坚定地摇了摇头,“忍冬戒涉及杳与产生奇书的异界,甚至说凡人与芸神的关系的,它必须独立于世俗权力之外,而对世俗权力起监督作用。”

“小公主,你又觉得你能掌握的权力能有多少?你就不怕被门阀,或者被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宁幸操纵,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或花瓶?”

“既然家母没有选择去虎耳泉,那我的选择也一样,我有自己要行的‘道’。”蔺斐环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别人真把我当成花瓶,我迟早会让他们知道,我是他们平时熟视无睹,关键时候能砸破他们脑袋的铁瓶。”

迭缃笑了,重新把戒指戴上:“你果然是眀玑的孩子,是我亲手接生的孩子。话说回来,你要是真拿走了,我才会担心是不是看错人了。好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我们明天开始吧。”

蔺斐环这回的惊讶没有藏住:“前辈这就走了吗?”

“哦?我今天和你说的,还不够多吗?”迭缃笑了,“好吧,我可以再回答你一个问题。”

蔺斐环神情郑重:“前辈已知我所求为何物,那么,前辈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啊……”迭缃望向眀玑坟冢的方向,悠悠道,“我出生在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在桃源外有个真实宽广得多,也残酷丑恶得多的世界。而现在的我,希望那个宽广的世界,也能稍微变得美好一些。”

阳光再次倾斜,同时照亮了二人。

转眼明玑孩子都这么大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转眼迭缃已经当上了首领,而明玑已经去世了呜呜呜??小斐环也要迈出自己的人生之路了??宁相首度出现!接下来的故事会更加跌宕起伏了吧。看惯了虎耳泉,再看世俗世界,真觉得丑恶得让人难受,不过那些女子们不会服输的!冲!

等下转更多(心虚)

啊哈哈哈宁相出现了(感觉把自己亲儿子硬塞进剧组

蔺斐环(一)

很多年来,我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喜欢将我和奇书中记载的一位遥远的女帝相提并论。有趣的是,在支持者中,一部分人的理由,是我和她同样英明神武;另一部分人的理由,是我不像她那样好出风头。反对者们同样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称,我和她一样不自量力,妄图牝鸡司晨;另一部分人则称,我没有她的宏才大略,只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对于奇书,我的了解不算很多,不过据我所知,那位女帝留下最后的轶闻,是墓前的一座无字碑,让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座无字碑上还是被后人留下了文字,而关于她的争议更是持续千年。如果我的继任者能够遵循我的遗嘱,那我将以阊阖宫中庶民的身份埋骨于萋岭,不仅没有墓碑,甚至没有坟冢。可仅仅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已经和好几拨人好几次讲述过我的人生,比如史馆的修撰,又比如虎耳泉的来客,再比如,你。

我不确定每次我讲的是同样的内容,但我确定这些人都只会听到和写下他们想听想写的部分。现在的我不知道你有着怎样的意图,不知道你对一个老人的絮叨是否感兴趣,更不知道我老朽到即将僵死的脑子还能留存多少记忆,但总之,既然你愿意听,那我还是乐意再说一次。毕竟在这病榻之上,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更无法批阅什么公文。

开场白已经太长,现在该进入正话了。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母亲会默写她记得的书本教我诵读。而她重复最多次的,是《道德经》里的“知其雄,守其雌”。她同我说,一般对它的解释是“深知雄强,而安于雌柔”,但这不完全正确。

“小环,阿娘当初也不懂这句话,总觉得为什么男的就是强的,女的就是柔的,后来我才慢慢想通了,比起柔和,不如说女子更具有坚韧忍耐的气质,这可能是因为女子生来就要忍耐生育等自然的痛苦,同时更是因为几千年来女子始终处于被压抑的地位。因为这不公平的压抑,阿娘和你现在才在这里。但我们要‘守其雌’,要坚韧地忍耐下去,直到有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其实那时的我不太明白阿娘说的话,因为我不明白男女的差别,毕竟我在永巷看不到男人。后来在阿娘去世前,和我说了我的身世,我才隐约意识到,阿娘真的很能忍。

如你所知,在先帝病重,朔王与丰王之争愈演愈烈之时,迭缃前辈找到了我。在她与我碰头的十七天后,有太医来采集我的血样,说要与我滴血认亲。又过了三天,我被正式册封为公主,搬出了永巷,在典礼上终于见到了先帝,也是我之前素未谋面的父皇。

在刚得知自己身世时,我曾以为我与父皇相认时会咬牙切齿地控诉,或是声泪俱下地哭诉,结果只有无限的平静和失望。我甚至在怀疑,假如雄性就意味着强力,那为何这全天下本该最有力量的男子,竟会孱弱得无人搀扶便站不起身,连宽慰我的几句场面话,都需要旁人提醒。按照后来史官的说法,他因为与自己唯一的后嗣而欢欣鼓舞,病情好转了不少,但我不得而知。

在那次典礼上,我同样见到了从书册里发现我,因而被提拔为礼部员外郎的宁幸。他穿着从四品官员的礼服,除了比旁人要高挑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结果到了那天晚上,我回到了还没住习惯的宫殿,他自己找上来了。

当叩门声响起时,孟夏前辈立刻把手放在剑柄上,对方倒是施施然自报家门:“冉州宁幸,拜见公主环。”

这句没加上官职的自我介绍,让我稍微起了点兴趣。下一刻,他又补充道:“若有顾虑,殿下可以差人为宁某搜身,确认宁某没带武器。”

“直接进来吧,你不可能打得过我的人。”

孟夏前辈走到小园中开了门,我看到了朝我遥遥作揖的宁幸,和白昼不同,此时的他穿着一身白衣,正与后来人们对他的称呼相应。

白衣卿相,或者白衣妖相。

“宁某拜见殿下。”

我点了点头,他却转头朝孟夏前辈招呼道:“见过孟前辈。”

接着,他跨过小园登入殿中,又和我身旁的迭缃前辈招呼道:“参见迭统领。”

没等我询问迭缃前辈他们之前是否见过面,她已经说道:“员外郎的名讳,倒是和郁州新发现的奇书里对一类人的称呼相同。”

“是‘无德薄才,以色称媚’的‘佞幸’吗?多谢统领夸我好皮相。说来也巧,宁某的字‘长戚’,在《论语》新发掘的版本里也不是好词。”宁幸笑了笑,让我注意到他确实在我这几天见到的男人里算好看的,“不过,宁某会让后人在听到这几个音时,只想起我的名字。”

“少饶舌了,有话直说。”孟夏前辈难得地出言指责道,让我确认她和我一样,对眼前的宁幸心怀戒备和不满。

但是,他可能是我目前在朝中第一个和唯一一个支持者。

“之前与迭统领书信往来时,听闻殿下有意于大统,所以今夜宁某才前来打扰的。”

“所以呢?”我紧紧盯着宁幸,“你是来劝诫本宫,还是来辅佐本宫,或是来威胁本宫?”

宁幸又笑了,自顾自地把桌上的四只茶杯斟满,拿起一只喝了一口:“今年明前的泽阳紫笋啊,好茶。”

“若是来蹭吃蹭喝,恕不远送。”

“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接下来要说的话比较多,容宁某先润润嗓子。”宁幸又喝了口茶,语气悠闲得像在品茗闲话,“宁某今日因何而来,还要等殿下先听我说完这番话,再做决定。”

看来要先看我的态度了。我望了眼迭缃前辈,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说道:“你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