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船来了。”
迭缃立刻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暗河上空空如也。等她再回头时,红裙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与她的出现一样毫无征兆。迭缃这才想起对方的眼睛是灰色的,额发下似乎有什么凸起的存在,依稀符合荻焉提过的莽州山鬼的外貌特征。
继续空等着也没用,她只好打道回府。结果到了傍晚,客房外边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竟是孟夏。
“前辈!眀玑小姐近日是怎么了?”
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孟夏进了屋锁上门,才说道:“她被选为东宫太子妃,近日冲撞了圣上,刚被罚入永巷。”
“永巷!”迭缃倒吸了口气,“那不是关押犯重罪的宫人后妃的冷宫吗?那明小姐还有可能从哪里出来吗?”
“我不知道。”
“可是,如果是前辈的话,是有办法把她救出来的吧?”
“留在那里,是她的选择。”
听到孟夏仿佛永远不会有起伏的声音,迭缃的焦急和疑惑都只能憋在心里。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孟夏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今晚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愿意!我当然愿意!”
孟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望了望窗外:“现在还太早,得等天色再暗一些。”
“那前辈先坐下,咱们喝几杯茶?”
之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孟夏一如既往地寡言,而迭缃更是心事重重。等喝完一壶茶后,反倒是孟夏先说话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今早我在鬼市遇到的那位前辈,有什么来头吗?”
“她叫‘晚’,是上个月刚从莽州来的山鬼。”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应征,迭缃顿时起了好奇:“那传说中‘鬼市’的‘鬼’所指的山鬼,与她有关吗?”
“我不知道。”
看到迭缃有些沮丧的表情,孟夏又补充道:“她和我问了你和虎耳泉的一些事情,作为交换,我才把她的名字告诉你的。好了,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迭缃下意识地朝房门走,不料孟夏直接把她背在身后,随即打开了窗户,跃向西方天空最后一点霞光。
迎着晚风,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俯瞰万家灯火,本来应该是颇有侠气和大快人心的事情,而此时的迭缃自然没有欣赏的兴趣和心情。孟夏则表现得熟门熟路,不仅带着她在屋檐间进行跳跃如履平地,甚至来得及腾出手拿出腰间的葫芦喝了两次酒。
在带着寒意的月光下,孟夏带着迭缃跃过高耸的宫墙,最后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处寒酸屋舍前,抬手把窗打开了。
比以前还瘦了。
这是迭缃看到换了布裙,正在做针线活的眀玑第一眼的想法。
眀玑仍低头看着手中的针线,声音里没有任何惊喜:“孟夏姐,我不是说了吗,我过得很好,不用管我的。”
孟夏只是默默往旁边走了半步。
“小缃!”眀玑原本死气沉沉的的眼眸中,终于闪烁出曾经明丽流转的光华,但在片刻后又被忧虑盖住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很担心你,所以来看你了。”
天呐又是刀!曾经那么活泼明亮的明玑,才入宫多久就被磋磨成了这个样子,太心疼了??支持明玑踹飞太子自己当皇帝(话说回来她不会就是国王吧?)在鬼市门前看见红裙女子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晚,还真是啊,山鬼的寿命可真长啊??
感谢惜歌还记得晚(′?ω?`)至于其它请听下回下下回下下下回分解!
太子妃就冷宫了,好悲催。很想知道怎样才能从冷宫里出来。 下期剧情怎样,渴望
请听下回分解(′?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知是否“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亦或其他?
迭缃(六)
仿佛没能理解迭缃说的话,眀玑怔住了,眼中满是迷惘。周遭一时变得极静,只能听到铜壶滴漏的声音。
在滴漏响了三次后,眀玑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像是为了摆脱萦绕于永巷中那种陈腐而压抑的气息,迭缃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我只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又能为你做什么事!”
但是眀玑像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只是叹了口气,朝四处望了望。孟夏见状说道:“这附近半里内没别人。”
“那就好。”眀玑把手中的绣绷放在旁边破损的竹筐里,又从墙角拖来另一张凳子放在桌边,自己走到床前坐下:“这里没有第三张凳子了,你们先凑合坐吧。”
迭缃进了屋,将凳子搬到眀玑身旁,这才坐下:“好了,你说吧。”
“等等,你坐那里,会被夜风吹到的。”眀玑再次起身,将大开的窗户关上,这才开始了她的讲述。
“在当年天下未定时,其实明家一直和公子梧的关系更近一点。正因如此,在立国后,明家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一直明里暗里被陛下猜忌。自从奇书之禁开始后,这层隔阂变得更深了,甚至有传言说要将家父外放。家父为了得到陛下的信任,于是决定将我嫁给太子。”
说到这里,眀玑顿了顿。迭缃不禁问道:“那明侍中没问过你的意见吗?”
“我的意见不重要,而且我作为明家的女儿,不管是否同意,迟早都会被拿去交易的。”眀玑的声音无比平静,像是在说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甚至她曾经在介绍某个老酒楼的招牌菜时,语气都比现在有更多起伏,“总之,我在五月嫁入东宫,太子对我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但我那时候才知道,明家算错了一步,皇后早已属意与邹尚书的小女儿邹涵。邹家与明家同为开国功臣,但与陛下关系更近。只是因为这几年邹涵因不足之症而屡屡患病,才没有举行婚礼。因此我嫁过去,也只是作为太子的侧妃。”
“可是,侍中既然能知道自己可能被外放,又为什么在与太子联姻之事上如此莽撞?”
“或许有可能,侍中正是知道了邹小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才趁着她尚未痊愈,不能过门时,匆匆忙忙把我塞过去,让我即使当不了正室,也能多侍奉太子些时日,与太子亲近些。”眀玑露出自嘲的笑容,“结果,我让他失望了。”
不待迭缃提问,眀玑已自顾自说了下去:“七月初,又有一大批人因奇书之禁被定了死罪,秋后问斩。几日后陛下来了东宫,我竭尽心力准备宴席,让他大加赞赏,问我要什么赏赐。我直接跪下,说只要利用得当,奇书和神机对于家国百利而无一害,问他能不能对那些因此获罪之人稍微开恩。他没说话,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想法,喊道‘陛下真的想杀那么多人,便从臣妾开始'……最后他没杀我,只是立刻把我发配到永巷,罪名不是犯言直谏,甚至不是妇人干政,只模糊地说我不守妇道。我真是想当个忠臣都当不了。”
听着这死水无波的语气讲述完这暗潮汹涌的一切,迭缃五味杂陈,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讷讷地说道:“明侍中听到你的遭遇,应该很难过吧。”
“开始应该害怕了几天,但后来发现没有牵连到明家,应该没什么想法了,至少也没再来责怪我,可能就当没有过我这个不孝女吧。”
“怎么能这样!”迭缃忍不住再次提高了声音,“明家不是一直挺开明,对你挺好的吗?他们愿意让你读书识字,接触奇书,愿意让你在南缁城到处跑……可为什么,突然就把你当成商品一样拿去交易,出了问题就把你当成弃子一样毫无感情地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