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娇对家长里短的计算,总是八九不离十,在这方面,江树果简直迷信她。挨呲儿也不恼,反而跟着担忧起来:“唉,上回我就说,小何条件太好了,一般人吃不住。你说这徐行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是该着!”

这节骨眼上,刘娇可没有长吁短叹的心思,她是立志要在钟秋丽面前展示手腕儿,非替徐行讨到老婆不可的。何吟不行,那就换下一个!

她恨恨从茶几上跨过去,带翻了一杯热茶,烫得江树果哭爹喊娘。

“刘娇!你没长眼睛啊!”

鬼哭狼嚎的,刘娇也不管,回到卧房,拿出备用机,在微信里翻了好几个来回,总算选出那么一两个适龄的女孩子,准备介绍给徐行。

既然自己谈不好,那就相亲嘛。大不了就是条件苛刻些,可话说回来,就凭徐家的人力财力,只要不太挑,还怕娶不到媳妇?

原模原样的话,打电话说给徐行他妈知道。只换来老太太一句不轻不重的叹息:“娇啊,这,这能行吗?”

徐行的性格,钟秋丽再清楚不过,混账起来软硬不吃。真要背着他找人相亲,他肯不肯来是一回事,来了作何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我说,还是算了吧……”

钟秋丽一直在电话里打退堂鼓,刘娇却兵贵神速,已经连双方约见的时间都定下了。

“三姨!我办事儿,您放心!给我一顿饭的功夫就行,刚好这周五三姨父不是过生日?那天徐行肯定回家,到时候我也带着李家妹子过去,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话说!”

谁家有个不结婚的后人,父母都跟着操碎了心。钟秋丽也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单纯想早点把徐行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最后还是半推半就,采纳了刘娇的建议。

但她到底上了年纪,想事情更全面,还跟刘娇确认说:“万一他们想不开,又复合了咋办?年轻人也没个定性,分分合合常有的事儿。不跟徐行提前说清楚,万一他爸爸生日那天,小何也一块儿来,再跟李家姑娘撞上,短兵相见,多难看呐。”

刘娇偏头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总不能因为给徐行讨老婆,就一股脑把人全得罪了。她只好让步说:“那三姨,你就提前一天探探俺弟的口风。”

钟秋丽瞟一眼墙上的挂历,这马上都周三了,探口风不就明后天的事儿。她把跟刘娇的电话挂了,转身就喊徐行爸爸进卧室来商量,看相亲这事儿有没有搞头。

徐行他爸也是个单名,叫徐权。脑筋转得比较快,一听钟秋丽说要拿他的生日宴献祭,就警惕道:“你们想好了哈。别到时候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儿子婚事没着落,还把我六十大寿给搅和黄了!”

钟秋丽怕的就是这个,她跟徐权磕磕绊绊半辈子,既是夫妻更是战友,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给丈夫的寿宴埋雷。

只不过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此一时彼一时,徐行自己谈的几个都不成器,钟秋丽也免不了病急乱投医,管他庸医良医,先整上一个医医再说。为人父母的,总不好眼睁睁看亲儿子病死。

“放心,我会提前跟徐行交代好的,大闹寿宴这种没出息的事,晾他也做不出来。”

徐权噘噘嘴,还是不大相信:“那可不好说,混账小子,气死老子。”

钟秋丽被他念叨烦了,就假模假样踢他一脚:“滚一边去,就知道烦人。”

说着,又戴上老花镜,翻出跟刘娇的聊天记录,那上面有何吟的联系方式。手指在那张微信名片上隔空点了几下,钟秋丽思虑再三,还是没把好友申请发出去。

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一辈谈恋爱,老的总跟在屁股后头掺和,不好。

14.纠缠

要走了,何吟把用不到但要带走的东西收一收。

光徐行送的就不少,她自己也跟风买了一些,两个大行李箱还塞不下。

她用蛮力往里面怼,箱体遭受非人的挤压,很快就变形得没眼看了。表面全是凹凸不平的鼓包,丑得跟癞蛤蟆似的。

何吟盯着地上那两只“癞蛤蟆”看了会儿,委屈又气恼,恨恨不平踢了它们几脚。

箱子是死物,被主人恶意对待也不会哭,只会坏。拉链撑破了,就跟游戏里爆装备一样,何吟那两只行李箱也开始疯狂往外吐东西。

全是一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小玩意,基本都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徐行顺手给买的。木头刻的小人儿、竹子编的草帽儿、民俗手艺人自己织的兔毛围巾、桃花村蔡大娘那儿买的老式羊皮小靴……

啥破玩意儿都有,啥何吟也不想扔。

甜蜜回忆这种东西,事后想起来可能云淡风轻,但在当时,怎么都会有一些难以割舍。

何吟只敢在心里默默承认,她有一点点舍不得徐行。这一点不舍就像病,时不时在她身上发作,闹得她喉头发紧,两眼泛酸。

她为了压抑眼泪,便双手抱胸,无助地向四周望去。

真奇怪,明明没在一起多久,但家里已遍布另外一个男人的痕迹。就连何吟屁股底下坐的这张躺椅,都是有一次他们去旧货市场逛,徐行帮忙淘换的。

反正怎么收拾也收拾不过来,干脆懒得动了。那两个箱子坏了就坏了,一地狼藉就一地狼藉,随便徐行怎样在她脑海里闪进闪出,都不管了!

何吟无力地躺下去,整个人行尸走肉般随摇椅起伏。眼不见为净,她才没那么多力气跟生活较劲。

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特别难受,破天荒给苏庆芝女士打了个电话。

自己女儿,苏庆芝还是很了解,一听何吟声音闷闷的,就知道是不开心。她也刚下班没多久,本来还跟老姐妹约了一块儿跳舞,女儿为重,这下肯定也去不成了。

她一边给舞蹈队那边请假,一边柔声安慰何吟:“遇到什么事啦?妈妈的好宝贝。”

何吟一边哭,一边告徐行的状:“妈,你说他怎么这样呀?他还给我脸色看,还跟我冷战……”

她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苏庆芝压根没把事情没听明白。好在她提取关键信息的能力还是不错,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女儿这是再度失恋了。

按理说,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了。但何吟哭成这样,还是把苏庆芝心疼坏了:“吟吟,吟吟,你先别急着哭,先听妈妈说,好不好?”

何吟的情绪,也在她妈妈关怀的话语里达到了顶峰。她非常直白地告诉苏庆芝:“妈,我还想跟他在一起,怎么办?”

还想在一起,那就回头呀。苏庆芝耐心教何吟:“乖乖,感情里不是谁先低头,谁就是弱者的。喜欢谁就去追求谁,这一点也不丢人。”

“可是妈妈,我们很难修成正果的……”

何吟情绪稳定些了,讲话更有逻辑,几句话就让苏庆芝把徐行的情况摸清楚了。

一个能够培养出博士的家庭,要说一点不在意女婿的学历、家世,那也不可能。更别说何吟还那么优秀,一个外地女孩儿光凭父母托举就能在北京站稳脚跟,说出去老两口不知多有面子。

先前那个梁康,要说为人处世,实话讲苏庆芝还不大瞧得上。太过于势利了,一家子都是。那小子强就强在门当户对这一点,两家论啥都差不离,谁也别想压谁一头。

珠玉在前,由不得苏庆芝不把两个女婿放在一块儿比较。徐家做生意的,钱多少有几个,可说难听点,就是有几百万几千万,他们老两口还不一定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