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助地望向四周。象征他们爱情果实的小麦早已成熟,现在陪伴左右、随风轻颤的,早已是毫不相干的绿晶晶的玉米穗子。

萍水相逢,有缘无分,就这么构成了他们之间全部的故事。

年轻的时候,谁不相信事在人为。可当人长到一定的年岁,有了相当的阅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离去,本身就是一件蹊跷得不能再蹊跷的事情。

13.掺和

从地里回去,他们的关系忽然疏远了许多。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还去约定好的地方吃饭,回家的路上也手牵着手,甚至徐行喝了点酒,还在僻静的小巷里唱起歌来。

林忆莲的《失踪》,写的是爱而不得,他唱得也七零八落,最后一句都哽咽了。

何吟一直神色静穆看向他,眼神中略带怜惜和遗憾。

巷子中间有一段路很暗,也没有灯,他们两个都有一点如履薄冰。深一脚浅一脚的,何吟走在后面,不小心踩掉了徐行的鞋跟。

他弯下腰穿鞋,停顿的空隙,月明风静,一路无话,只有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听得分外清晰。

徐行很久都没有直起腰,何吟伸开双手,从上方轻轻笼住他。依旧没人说话,该说的,先前都说尽了。他们接下来应该做的,是坦然面对现实的残酷。

何吟具体哪天走,徐行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有时候,人就是要懂得装傻充愣,这样至少心里还会好受点。

徐行唯一挂念的,是何吟回去以后的生活。总是那样丢三落四的,日常犯迷糊,还懒,没有他跟在身边洗洗涮涮,她那些脏衣服臭袜子又不知道要熏晕多少家政阿姨。

这样想着,又不免自嘲一笑。

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同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前男友。

只要何吟一个人回去,那么,他们很大可能就会复合。这也是情理中事了,梁康明显放不下,何吟跟他,究竟没有深仇大恨。真要复合也没什么。

但,何吟应该还是会等上几个月吧?她总不至于三两天就把他忘干净了?不过也不好说,她对男人,总是一如既往地贪新鲜。

短短几十秒,徐行脑海中不知道冒出多少个傻气的念头。他把头埋在何吟柔软的胸脯里,罕见地没有对她产生淫欲,更多的,还是贪恋她的温暖,陶醉于她给他的庇护。

不理智的话,说一遍就够了。再多,他们两个都将不堪重负。

何吟捏了捏徐行的后颈,安慰说:“等下次你去北京,提前告诉我,我请你吃大餐,超级贵的那种。”

“还有啊,徐行你想不想到我家乡去玩?等放年假,我邀请你去,好不好?”

她说这些,更像是一种客套,无形中将他们隔得更远。都已经决定分开了,再见与否,说实话真没那么重要。

然而,徐行还是满怀希冀地答她:“好啊,到时候我联系你。”

接着,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继续往回走。

很快到家门口。

这种情况,晚上睡一起也是同床异梦。徐行干脆连家门也不进,只用手指了指客厅,示意何吟自己进去。

何吟回过头看他,最初有些不解,很快也明白过来。都说开了,还不保持距离,等什么呢。她眨巴眨巴眼睛,没让眼泪流出来。

徐行笑中带泪站在门外,再想进去,何吟又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刚想伸手去抱她,就被狠狠推开,随后,门“哐”一声关上,隔绝出两个寂寞的世界。

她在报复,刚刚他对她的疏离,徐行知道。

他抹了把脸,装作没事人似的乘电梯下楼。回去超市,还放了营业员半晚上的假,他想让自己尽可能地忙碌起来。

莫名其妙干了很多的活儿,累得满头大汗,何吟那句“跟我走吧”却一直在他耳边盘旋,久久挥之不去。

他为此很是忧愁,不得不找了颗烟叼上。但其实他并不会抽,吸一口就呛,呛个没完没了。呛一下又咳,咳到头晕眼花。

正值伤春悲秋之际,江树果的电话打进来。还是请吃饭,只不过,这回应该是嫂子刘娇的主意,因为她总兴冲冲在一旁插话。

徐行神游天外猜想,觉得这件事背后,说不定还有他父母在推波助澜。刘娇跟钟秋丽相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还没有单纯到,觉得自己跟何吟的事儿能够完全瞒过家中二老的火眼金睛。

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能让各方皆大欢喜。

要是直说,他谈了场为期三月的恋爱,他父母那头指定得炸毛。但也不能撒谎,让他们觉得未来儿媳妇已经十拿九稳了,不然下一步就是紧锣密鼓地催领证、催办酒席、催生娃……

徐行揉揉眉心,强笑着婉拒了他表哥表嫂的好意:“等下次吧,这两天实在走不开,下次一定换我做东,好好请三哥三嫂吃一顿。”

江树果本身就是受人之托,听徐行回绝,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把手机推给刘娇,眼神求助道:这咋整,你快说啊。

刘娇嫌弃地看他一眼,自己把手机接过来,笑问道:“你们俩,到底谁没空啊?是小何吗?我之前好像听你说她在北京工作。”

徐行是啥情况,这群亲戚说不定比他还门儿清。瞒也瞒不过,还不如实话实话。

徐行抿了抿嘴,艰涩交代:“是的,何吟她,要回北京了。”

回北京。听这意思,那就是又黄了呀。

刘娇冲着江树果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兄弟不行,这咋又分一个?

江树果疑惑地搓了搓自己的光头,真邪门儿,他们那时候恋爱结婚也没这么费劲呀。徐行好好一个大小伙子,相貌不凡,还不差钱,怎么就把自己搞成婚姻困难户了?

小何那姑娘,笑起来就跟冰化了一样,不像是胡搅蛮缠那种人。上回吃饭,他俩看着不还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弄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共享四分之一血缘的兄弟,在人生大事上,江树果不自觉就端起了长兄如父的架子,责问道:“徐行,你老实跟哥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何了?”

这话,徐行没敢答。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感情生活,事无巨细讲给亲戚朋友听,江树果夫妻知道个大概就成。他们知道了,徐行父母一定也会被通知到位。

电话那头的沉默,江树果听不出来啥意思,他干着急,咂咂嘴还想问。

反倒是刘娇心思细腻一些,忙按住他,先把电话挂了,才数落说:“你长的猪耳朵啊?听不出来徐行不高兴?没准儿是被甩了,他面上无光,这才不说话的。你就在那儿问问问,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