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这几百上千年间还没有人造血尸哪怕是残次品冒出来过,反而因为内部争斗等等原因,血尸的数量在逐渐减少,连带着判官也成了稀有职业,现任几位全都工作量庞大。

孟扶荞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相近却又差异明显的同族气息,当中缺少了什么东西,与真正的血尸做出了区分,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再看向谢忱沣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样貌,随着旱魃的压迫,谢忱沣向后退开了一两步,已经从东厢房彻底退了出去,站在院子中。

“院子变小了。”盛萤忽然开口,她在东厢房内隔着门槛,目光低垂着看向脚下漫延过来的黑影,这段黑影属于院子中的那棵枯树,枝丫孤零零摇晃着,至墙脚往上一折,将墙与门也当成了幕布,黑色阴沉到仿佛一层空洞。

雾气已经散尽,阳光不受阻挡,原本的院子太大太空旷,受物理法则制约,即便是倾斜到极致的角度,阳光也不能将树影投射到东厢房的门上,何况现在一眼望过去就有种很明确的紧凑感,所有的建筑在视觉上被放大了很多,不适应感油然而生。

伏印像是被一道门槛所阻,它没有追出去,就连快要穿过门槛的手指尖都在最后一刻蜷缩,而谢忱沣在看到这一幕后,下撇的眼角微微提了上去,又提上来不少精神气。

出于某种原因,旱魃看起来并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谢忱沣有了自保的办法,注意力稍有分散,他眼角的余光向废墟方向望过去,但很快又收拢回来。

盛萤留意着他脸上的变化,出于一些旁观者置身事外的心态,竟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到现在为止,谢忱沣的意图都有些模糊,他像是要借判官的手复活陈家村的人,可他同样受亡灵捆缚不得自由,常年挣扎中生出了叛逆心,比起复活这一堆腐朽枯骨,他选择与盛萤联手将其封印。

细想想,就连自由恐怕也不是谢忱沣的主要目的,他的解脱和欢喜都太过流于表面,是一种谈不上拙劣的表演,只是瞒不过盛萤她的酒店大门朝外,形形色色的人往来如织,见得太多谢忱沣只能算是中上游的水平。

谢忱沣又往后退开半步,整个人几乎拢在树荫下,看不清表情,甚至看不清上半张脸,他自己对这个距离很满意,旱魃的影响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隔绝,而孟扶荞站在盛萤背后,她暂时还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目光有些散,毫无实质性地落在盛萤肩上,对谢忱沣提不起丝毫兴趣。

“我可以等,”谢忱沣指了指伏印,这话却是对盛萤说的,“不解决它,我们就只能困在这里,我是厉鬼,我无所谓。”

谢忱沣不说这话还好,说出来就难免显得急切,盛萤想了想,蓦地恍然大悟,“对哦,你是厉鬼,我为什么不先送你走呢?”

谢忱沣:“……”他又想往后退,背撞在树干上回弹了一下。

可惜盛萤的活动范围不仅限于东厢房,谢忱沣再怎么退也退不出三进的院子,退不出盛萤的衙门。她没有继续逼迫谢忱沣,而是征求同意似得拍了拍伏印肩膀。

“你的手,”伏印侧身让开的同时指了指盛萤又恢复皲裂的手背,“我只能逆转房间中的风水格局,你要是出去就会受到更剧烈的影响。”

“我知道。”盛萤笑眯眯,“你有先见之明,我也有提前准备,况且我的血尸在身边,死不掉的。”

伏印短暂愣了愣,它眨着眼睛看向孟扶荞,唇锋一动,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尽管很多判官不承认,但他们大多数都单纯善良赤子之心,甚至到了迂腐的程度。伏印早些年对谢忱沣可以说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甚至有点无条件信任的意思,直到后来成为判官,身边有了血尸一天到晚对着人指指点点,伏印才算真正开眼看世界,也才褪去稚嫩青涩,有了历尽千帆后沉淀下来后的纯善,与之前相比更多了些韧性,是肮脏污秽中开出的洁白小花,是经过自己选择的仁慈。

也是从那时起伏印学会了防备,他感觉到和善下暗藏的恶意,震惊伤心过,最终接受了,并在谢忱沣的“刀”露出锋芒时为后来者准备好了退路,甚至将那些布局算计转化成了自己手中的口袋,于三十年后捕捉谢忱沣这个罪魁。

在平庸的伪装下伏印毕竟是合格的判官,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房间中那些微妙的变化,他只是看到了最后的结局,并在尝试自救之后选择了更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只是这个方案不需要他活着。

目送盛萤和孟扶荞离开房间,伏印向后缩了缩,将自己缩在了铜盆旁边。

水面在铜盆中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下落,但好在沸腾的浪涛已经平和下来,成为细小涟漪,损耗有所控制,同时地脉中的水分也在供给这半脸盆的水,铜壁上凝着水珠子,兴许镇物是一具骸骨的原因,水珠子内藏着猩红色,看起来有些像浑圆的石榴籽,凝结速度很慢,还不足以完全抵消损耗。

在盛萤踏出东厢房的一瞬间,空气以砂石粗粝的形态进入鼻腔,盛萤刹那间闻到了血腥气,皮肤因为缺乏湿气的保护有种灼烧感,除了原本就受影响的手背之外盛萤脸上也有了皲裂的痕迹,血顺着左边脸颊蜿蜒流淌,最终汇聚于下巴,血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欲坠。

孟扶荞伸手有些蛮横地擦了过去,她不喜欢盛萤流血,莫名有种所有物被人弄坏的心痛感……那滴血没有在她手上逗留太久,很快就洇了下去,孟扶荞嗜血,却没有更进一步,她抚平盛萤眼下的细碎伤口,将判官整个人纳入血尸的保护范围内,毫不收敛的压迫感和占有欲宣示着主权,谢忱沣被逼得几乎陷入树干中。

盛萤面色一和,她对血尸忽然潮卷而来的凶悍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本来就在她意料之中。

随着盛萤逼近,谢忱沣的脸皮又开始撑胀,手掌印贴在皮肤上几乎高出五官半厘米,孟扶荞之前感觉到的同类气息再度浮现甚至更为清晰,电光火石之间整个院子几乎被血尸撕裂成两半,随后不知谢忱沣想起了什么,藏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又被强行摁了下去,进而导致他直面孟扶荞的压迫,腿一软,差点给跪了下来。

“等等……”谢忱沣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这里没有我的案卷!”

判官掌控赏善罚恶生死轮回,权力大所以限制多,别说没有案卷,就连案卷写得不清不楚都不能定案判罚。谢忱沣是刚刚才从浑浑噩噩的亡灵状态中惊醒,在这个世界上还没留下痕迹,自然也没有所谓案卷形成。

盛萤给出的情绪反馈仍然寥寥,判官笔在她指尖转过一圈,血砂流淌,很快形成一道屏障,谢忱沣的脸色在短时间内变了又变,他猛然察觉自己刚刚那几句话并没有打消盛萤的意图,血砂聚拢成麻将牌似得符咒,距离近到甚至能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文字。

这架势谢忱沣见到过,他毕竟留意判官多年,对这套超度流程颇为了解。

“谁说我手上没有你的案卷。”盛萤步步逼近,判官并非血尸,没有绝对的统治力,就连游魂野鬼都要挣扎一番不肯认命,谢忱沣自然也不例外,他全身融入树干中,又从另一边的阴影里生长出来,血砂被寒风吹散,难以维持符咒原状。

而此时谢忱沣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孟扶荞身上,判官虽不足为惧,可一旦她陷入绝境,血尸必然出手。

“……又是伏印?”谢忱沣那层优雅体面几乎褪尽,说起“伏印”两个字时有些过分咬牙切齿。

盛萤并未否认,“你死之后伏印就给你建好了案卷,以他对你的熟悉程度,你猜完成得如何?”

谢忱沣脸色铁青,他有旁人绝对挖不出的秘密傍身,但也如盛萤所言,在自己观察伏印的这些年里,伏印并非一无所知,这种观察甚至是相互的,都等着给彼此致命一击。

血砂的紧密度随着一次次割裂搅散反而在不断增加,到此时风已经造不成太大威胁,孟扶荞察觉到了谢忱沣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不必要的注意力,她微微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开始抱臂看戏。

谢忱沣:“……”

孟扶荞和盛萤的配合实在奇怪,与刻板印象中的判官血尸完全不同。

血尸觊觎判官的生命力,一般情况下会呈现两种极端状态毫不掩饰的维护和伺机而动的贪婪,孟扶荞不一样,她的维护点到为止贪婪也是,就好像盛萤活着也好死了也行,她的执念不在于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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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血砂建立的屏障与符咒形成了环状, 盛萤与谢忱沣在环内对峙,孟扶荞则在环外打哈欠。

谢忱沣想故技重施,融入无处不在的阴影, 从盛萤的领域中先撤退出去。他并不想在此时与判官正面冲突,先不说孟扶荞的袖手旁观是真是假, 东厢房内还有一个同样难对付的旱魃在观望,鹬蚌相争对谢忱沣来说才是优选, 自己处在风暴中心被惦记, 就算有自保能力也多少影响其它方面的发挥。

盛萤左手划过一个圈, 血砂很自然地环绕而上,随后用力一抽……所有符文像是在这一刻达到了完整,谢忱沣刚隐下去的身形直接被揪了出来,跟阴影分离瞬间彼此仿佛融化的柏油, 黏连着撕扯不开, 自魂灵之中发出惨叫, 凄厉刺耳, 已经脱离谢忱沣原本的声音,就像一只案板上待宰的猪。

剧烈的疼痛与符文的压制令谢忱沣开始“蜕皮”, 判官的符文向来温和,以超度为主不伤魂魄,导致谢班主完全没有料到盛萤能如此霸道, 漂浮空中的血砂根本碰不得, 灼烧撕裂感直接楔入脑海,致使谢忱沣的意识被短暂压制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