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本书中“魃”“旱魃”是参照清·袁枚《续子不语》:“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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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就在她两悄悄说话的间隙里, 红茧已经绷到了极限,里面包裹的东西以背部为支点,弓起身子正在向外挣脱, 逐渐能看到灰白的皮肤,皮肤上遍布纹路, 类似蜘蛛网状,再细看“蜘蛛网”并非简单线条, 而是连贯的文字, 密密麻麻的文字构成了这座贴身牢笼, 将判官或者说是旱魃死死困锁。

盛萤仍然置身事外只作壁上观,面前的形势从旁看来已经刻不容缓,旱魃可能下一秒就会完全孵化,空气已经干燥到呼吸都成问题, 而在场三位只有盛萤一个普通人, 旱魃不需要动手, 光是这份对水量的摄取蒸发就会要她的命……

另一位普通人董鸢并不在房间中, 他要对陈巧雪的身体负责,被盛萤安排在干燥地带的边缘, 大概是死过一趟又轮回了两次心态上受到影响,董鸢现在更像个观众,静静看着红尘中这些人胡乱折腾, 他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彼此下场, 并不意味着要参与其中。

谢忱沣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旱魃从茧里伸出双臂,便有些耗不下去了, 他皱着眉, 一言不发地盯着盛萤, 有些不明白判官呆立现场的原因。

无论如何一个还封在茧中的旱魃都比完全体更好对付,况且属于伏印的案卷就算此时尚未完成,缺损的部分也肯定不多,但凡能给人看的真相,谢忱沣未有隐瞒,全都有意无意揭露给了判官,有利于盛萤判罚,可她为什么没有动作?

单纯说害怕谢忱沣不信,他对盛萤不太了解,但判官是不知退缩的一群人,就算知道后果也会履行职责,现在案卷缺损的部分已经不多,跟伏印超度董鸢的情况大不相同,盛萤强来也不需要付出太过分的代价,不至于踏上伏印后尘。

可以说前前后后所有事情谢忱沣都帮盛萤考虑好了,她只需要发挥一个判官的作用,在旱魃孵化出来之前将今生善恶了断清楚,要么送它清清白白去投胎,要么灰飞烟灭永不超生……这是判官对亡者的恻隐心,到这一步无需任何人推波助澜,她就会自动将齿轮合拢。

偏偏盛萤没有按常理出牌,谢忱沣刹那间感觉自己也被蒙在了茫茫雾气中,什么都没能看清楚。

“……你不要命了?”谢忱沣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他两边眼皮子在交互跳动,这一开口竟有些祸福不知的感觉。

盛萤温温地笑了一声,她将手伸出来,孟扶荞刚刚才为她止过血,此时伤口又重新皲裂,裂痕比之前更多更深,血珠子布满纹路,衬得她肤色更白,对比出一种残酷的冷艳。

“旱魃已经孵化至这种程度,对周遭环境的影响完全能够达到孵化后的水平,但我一时半刻并没有生命危险。”盛萤大概是有点受虐倾向,她手指一拢,顺着绽开的伤口回拨,血没有继续往外渗,像是有什么东西敷在伤口处,抑制了伤势的加重。

谢忱沣像是猛然回神,他眼睛瞪大,目光落在角落中的铜盆上,铜盆里仍然装着满满当当的水,一点没有蒸发殆尽的意思。

这盆水就像是程序运行中的bug,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卡住了所有的因果循环。

“为什么?”谢忱沣有些茫然,这层茫然打破了他惯有的阴阳怪气,竟凸显出几分真诚,但很快他就整顿好表情,咬牙切齿道:“是判官!”

盛萤是判官,伏印也曾是判官,因此谢忱沣这句没有提及名字的话听起来意味不明。盛萤笑意不减,她眼角微微弯起来,形成上挑的弧线,“被算计了吧。”

那点小小得意敛在盛萤眸光中,孟扶荞瞥了她一眼,莫名感觉有人要倒霉了,而这个倒霉蛋十之八/九就是谢忱沣。

她心上蓦地一松,自谢忱沣跟随满天雾气出现开始,孟扶荞就有一种时时刻刻被针对的感觉,这种针对不一定是明面上的,更像无形箝制,而陈家村就是那道铁枷。

就在彼此各怀心思的短暂时间里,最后一层裹缠在旱魃身上的红茧猝然断开,血砂失色,成灰尘状散落一地,伏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勾连在一起的文字,字迹比蚊蚋更小,实在看不清写得是什么,不过这些字似乎是流动的,随着旱魃的动作如一层绞紧的绳索,让盛萤莫名想到血尸那口竖棺以及竖棺上用来限制自由的锁链。

但除此之外,伏印的模样倒是没有太大改变,正常的人形,皮肤呈现青灰色,既没有忽然蹿成两三米高,也没有长出锋利獠牙,它的神态漠然,比起厉鬼那种极度鲜明的偏执和嗜血,旱魃身上更多了些超脱物外的神性,被它的目光扫到时,会有生理层面的心悸。

铜盆中的水在翻涌,无外力接触的情况下竟然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浪,浪头明显高于铜盆边缘,最后却遭看不见的屏障所困,又安然荡回盆中。

空气越发干燥,却没有超出盛萤的预计,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仍能生存,只是需要遭点罪,不过怪在其它地方的皮肤顶多只是有些干燥紧绷,大部分皲裂都集中在手指前端,看起来很像某种局部范围内的“天气预告”。

“判官?”伏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盛萤点点头,“来超度你的。”

“谢谢。”伏印彬彬有礼,“可是你来晚了。”

“也不算晚,”盛萤指了指角落中的铜盆,“刚好能赶上。”

伏印似乎是想笑一笑,面目肌肉抽动片刻后又归于原位,它体会不到任何感情,顺便忘记了高兴和难过时应该有的身体反应,于是笑一笑变成了面部抽搐,“对你来说刚好赶上,对我来说却已经晚了。”

伏印绕过盛萤径直走向房门口,谢忱沣退了两步,只剩下左脚还在房内,他知道自己逃也是逃不掉的,干脆抑制住了恐惧的本能,怔怔站在原地,等着伏印靠近。

“师父。”随着伏印这声“师父”,东厢房供奉的神龛骤然掉落,连带着三座陶土神像都摔了个支离破碎。

谢忱沣冷笑了一声:“不敢当……借我的风水局来成你的事,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伏印的表情仍是一片空白,但它没有回避谢忱沣的问题,反而痛快点了点头,“师父,你对判官还是不够了解。”

盛萤曾告诉陈巧雪,东厢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固定位置,能不碰最好都别碰,这种要求对于一个短时间内的拜访者不算苛刻,可伏印生前住在东厢房中,这里是他的家,栖身之所,必然要摸摸碰碰甚至挪动桌椅板凳从而改变房间格局,因此准确说来谢忱沣布下的风水局有一定容错率。

之后又有人在风水上动了手脚,压缩了容错空间,才会变成眼前这个碰不得的死局。

谢忱沣用心险恶,连华光大帝和旁边的两座神像都被他封眼堵耳,困锁判官的房间藏着死人枯骨也会蚕食活人气运,谢忱沣又不傻,他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会忐忑害怕,动完所有手脚之后退出东厢房就不会再进来看一眼,最多隔着门观察。

东厢房没有窗户,白天都要点灯否则昏暗漆黑,谢忱沣未必能观察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加上他过于自恋高傲容易低估别人,而伏印又从小驽钝,比起董鸢来没什么天赋,最多也就是当年他静静站在血泊中纵容厉鬼杀人时震惊过谢忱沣。

当然伏印的局并不完整,他在谢忱沣的监视下不能有太大动作,直到盛萤第二次进入东厢房……这张网由伏印开始却要由盛萤收尾,床底下的镇物是最重要的一环,镇物一动,由伏印改写过的阵势才会覆盖原件,最终形成眼前的格局,能借地脉水汽的循环运转来短时间内压制旱魃。

旱魃伸手想要触碰厉鬼,两样不属于人间的东西都对彼此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排斥,在谢忱沣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扭曲挣扎,要将他奋力维持得那层人皮撑开。

这种诡异的变化只在一瞬间,谢忱沣出于本能想要掩饰,血砂却已经不知不觉间环绕上来形成禁锢,那点异常一下子竟难以消失,十分古怪地定格在谢忱沣脸上,细看是半只人手,手腕至掌心的部分贴着谢忱沣的锁骨和脖子向外凸起,食指尖则贴到了眼下,随后谢忱沣挥开血砂,那只手掌便迅速平复下去,掩耳盗铃般的无事发生。

空气中涌动着不安,一种鲜见的蛮横杀意压下,不只盛萤,就连孟扶荞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杀意非常接近血尸,但又掺杂着不同,像是一件拙劣、危险且不够稳定的仿制品。

血尸的来历已不可考,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过于远古,后世只能猜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数量稀少且不可繁衍,也是因为不可繁衍的特性,令最初一批判官怀疑血尸属于人造物,并非自然形成,后来关于血尸的记载也参照了这种说法,并随之引诱出一些人的野心。

先不说血尸长生且不老有多大的研究价值,就连判官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认为是血尸的人形挂件,而判官又参与生死轮回……

无论是扶乩、卜卦还是问米,只要窥见过另外一个世界,多少都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能不能善终就在于能不能克制这些想法,深入太过就会触碰边界。

孟扶荞曾见过判官的仿制品,一个连心脏都是拼接上去的人,善良温柔痛苦不堪,灵魂时时刻刻都在哭泣呼救,那是一顿美味的代餐,所以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至于血尸……理论上来说血尸有神识却无魂魄,制造仿制品会比判官少一个艰难复杂且重要的环节,不过血尸数量稀少也属事实,还不像判官之间可以靠传承维系,拥有大约几十亿人口的资源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