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或许……”破奴不愿说谎,只说了两个字,忽然无法继续下去,他别过头去,后颈发尾被月光染成银白,眼神落在了一枚铜钱上。

钟艾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水晶吊灯的光点,苦笑着回:“算了。”逼问一个谁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没意思,她撑起身时裙摆在地毯上拖出蜿蜒褶皱。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没想到时间居然就这么到了十点半,冷白光刺破暖色空间。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过于用力导致脸颊上也微微红起来。她站在沙发旁,低头看腿边的破奴:“去西园。”嗓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她赤脚走进了衣帽间,感应灯带逐一亮起如同星轨。

她迅速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织锦缎料子委顿在地像凋零的花,再拿出自己的常服换上,羊绒毛衣摩擦皮肤激起细密静电,身体的冷意让她有些颤抖。

她换完衣服冲进卫生间,镜前灯照亮她眼下的疲惫青影,拿温热的自来水冲洗了半晌,才感到没那么冷,那水珠顺着下颌滴进锁骨窝。

再走出去,她发现客厅居然被破奴恢复了整洁的样子。

紫檀木茶几倒映着重新摆正的花瓶,那本被撕掉的周易全解被扔进了垃圾桶,满地铜钱全部被破奴收进了抽屉之中。

他穿好了自己的玄袍,腰间蹀躞带银扣泛着冷光,手中摩挲着玉佩,看到钟艾走出来,攥着玉佩的指节微微发白,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下来幸而她还是一切如常,只是神态带了一点疲态。

钟艾又套了一件冲锋衣,沉默的走了出去,破奴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皂靴踏着她影子的边缘。

寒冷的秋风吹过脸颊,让钟艾清醒了不少,她的叹息被掩在秋风之中,呵出的白雾转瞬即逝,被吹散在夜色里,无人知晓。

走到东西院的小门处,朱漆门扉上铜兽首衔着锈蚀的门环,门大开着,钟艾看了看破奴,想确认这是不是他的安排,夜风掀起他鬓边碎发,他朝她点了点头,钟艾才放下心来,大步朝里走。

西园还是残旧荒废的样子,青砖缝里钻出枯黄的杂草,地上的枯叶少了很多,想来是被佣人们清理了一部分。

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忽然开始嚎叫,嘶哑声线像生锈的锯子割裂夜色。钟艾的马丁靴踩在地上,防滑齿碾碎结霜的落叶,枯叶开裂声此起彼伏。

一旁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忽而腾飞,羽翼拍打枝头积雪簌簌落下,翅膀扑棱声伴随着尖刻的鸟叫声,让氛围变得更加阴森。

但钟艾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有了那股无名怒火之后,居然没有了恐惧感,多了一丝要死就死的坦荡。

还有……过多声音侵扰的烦躁感,她皱着眉加快了脚步,冲锋衣袖口与衣摆摩擦发出沙沙声。

西园的湖很大,不像东花园只有个活水池养锦鲤,她小时候听说是当年建造这个宅子的祖宗喜欢,所以大费周章建了一片湖,此刻,那些残荷枯梗在冰面下凝成水墨剪影。

圆月垂悬在头顶,星空遥远,黑中透着些深蓝的夜空中飘着几团云朵,钟艾有些疑惑,这湖上空无一物,冰面折射着月光,破奴这是要做什么?

“这里……有什么?”钟艾疑惑看向破奴,有些不解。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结冰的湖边风吹过,比其他地方还冷上三分。钟艾只得把下巴缩在衣服里,冲锋衣领口的绒毛扫过下颚,身体又开始颤抖。

“子时未到,再等等。”破奴说道,呵出的白雾模糊了侧脸轮廓。

钟艾点点头,忽然肩上一沉,一低头,那厚重的袍子又被破奴搭在了自己身上,银线刺绣的白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袍子下摆落在地上。

钟艾把袍子脱下,赶忙递给破奴:“你现在也会冷,你穿,我穿了好几件衣服……”话音未落,手上一轻,破奴又把袍子环在了她身上。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疙瘩。

“我的确能感受到冷热,但我不会生病,不会难受,但是你可跑不掉。”破奴希望钟艾能脱离刚刚的低沉情绪,故意用打趣的语气说道,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眼尾笑纹若隐若现。

钟艾也接收到了他语气里的安抚,笑起来:“那我可不客气了,你如果生病了我可不管。”梨涡在冻僵的脸上显得格外深刻,语气带着些傲娇。

她忍着冷拿出手机,屏幕蓝光映亮她瞳孔,时间显示22:59,冰层深处忽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月光唤醒。

第90章 月夜重生魂

第九十章

冰面倒映的月光被揉碎成万千银鳞,忽然一朵乌云挡住了月亮,钟艾看那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她眼前的湖面上,十几个发着幽幽绿光的青铜灯从地底缓缓升起,那青铜灯上的鎏金缠枝纹饰在绿光中若隐若现。

无数枯叶被一阵风卷在湖面上,碎冰碴混着枯枝在冰面刮出刺耳声响。

随后,巨大的圆形风柱之中,忽然迸发出一团红光,寒风掀飞钟艾额前碎发,她下意识侧身躲避,破奴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玄袍广袖被气流鼓成了帆状。

癸烛红衣而立的瞬间,风柱瞬间消失,那残留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冰面。

月亮上的乌云悠悠飘走,钟艾见没了动静,从破奴身后探头看向前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栅栏影,她好奇的看着那些青铜灯,它们好似挂在一座无形的楼宇上一般,灯芯幽火如萤虫明灭,此刻正有规律的闪着绿光。

湖面上,一位红衣少年正看着她笑:“您就是这一代钟家家主?”他的眼睛出奇的亮,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着两点金芒。

钟艾在心里暗暗用服饰判断他的时代,注意到少年腰间蹀躞带缀着的错金兽首,好像是盛唐制式,而且从他出场的阵仗上来看,他一定来头不小。

她赶忙从破奴身后走出来,马丁靴在冰面划出短促的吱呀声,上前颔首表示尊敬:“是的,请问您是?“同时继续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眼前少年,鼻尖被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眼前人周身散着一种散漫亲和之气,又隐隐有种束缚感。

当然,他和当初的破奴一样,周身散发着一股鬼气。这种感觉并不阴森可怖,但能让人有种被拒千里之外的冷感。

“破奴兄,我是?”癸烛听了这个问题嘴角弧度扩大,虎牙尖抵着下唇,看向破奴。

破奴牵住钟艾的胳膊,牵带着她上了冰面,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布料传来。钟艾边走边庆幸自己今天选的鞋子带防滑,橡胶齿痕在冰面留下蜿蜒印记。

两人很快走到了癸烛眼前,钟艾走近,发现这癸烛的外貌也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了,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如血滴。她脑子里无厘头的想法又开始蔓延:这个人和古代的潘安比,哪个比较帅?

“钟艾,这位是阎罗殿使者……按你们这的说法,他就是阎王。”破奴站定在钟艾和癸烛中间自然的介绍。

钟艾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阎王爷!您好您好。”她伸出手想握手,又猛然顿住,想起对面不是现代人,忽然学着电视剧的行礼方式给癸烛行了个礼,双手交叠时指节绷得发白。

破奴和癸烛同时愣住,冰层下忽然传来细微的爆裂声,几秒后,两人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癸烛笑得直不起腰,金线绣的云纹在腰际堆出褶皱,好不容易才停住,嘴角却收不回来:“钟家家主果然都是妙人啊。”他情不自禁感叹道,袖中滑出的玉扇抵住下颚。

“嗯?是不是我弄错了?其实我在电视剧里还学了其他……”钟艾耳尖泛红,说着就要抬起手展示一波自己看电视剧学来的姿势。

破奴见状赶忙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有没有,刚才那个就很好,我们先忙正事。”语气不自觉变成哄孩子的样子,引来癸烛惊讶的侧目。

钟艾见状,只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好的,您今天来一定是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