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奴兄说希望周月的布袋你可以亲手拿到,所以我就来了。”癸烛见钟艾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解释道,玉扇轻敲掌心发出清脆声响。

“哦……好的,麻烦了……”钟艾没想到居然是破奴的意思,而且用的是自己的名号,忽然有些尴尬,手指无意识绞着冲锋衣抽绳,语气都客气了起来,破奴侧头偷笑,挥手示意癸烛快些开始。

癸烛见状,转身面对青铜灯,红衣下摆扫过冰面凝霜。

只见他双手展开,掌心忽然升腾出一团金色火焰,火苗将他眉心血痣映得似要燃烧。火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成一个巨大的圆,一旁融化的冰水顺着纹路蜿蜒成金河。

钟艾的眼睛跟随着他的手,发现他两只手腕上都有一圈黑紫色的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后经年累月磨出的印记。他收回双手同一时刻,那圆忽然升向天空,在钟艾头顶大概三米处凝结成一座金台,台角悬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响。金台上,一个女人跪坐着的身影缓缓浮现,素白的长裙如月光流淌。

“这是周月的魂魄?可前几天闪闪的人还说她窝在家里啊,难道她……”钟艾听了这话瞬间焦急起来,声音都不自觉变大了,拧着眉严肃得看着那魂体的周月悬空的发丝如蛛网般漂浮着,像一张网。

她感觉周身轻风拂过,湖心残荷的枯茎在冰下轻轻摇曳,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她身体的冷意都退却了不少,后背渗出薄汗粘住毛衣。

“别急,这并非周月的全部魂魄,而是她涅槃前重塑的魂体,世间只有少数人有此命格,在涅槃时,他们会将灵魂暂放黄金台,等重塑凝结完整后,彻底脱离过往,开始新生活。”癸烛听了钟艾这话,耐心解释道,同时暗骂破奴怎么什么都不对钟艾讲清楚,玉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哦~~我懂了,这样的人就是……重生了!”钟艾迅速提取了关键词,杏眼瞪大,似乎觉得很新鲜。她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那高台上的周月身上,智能手表因心率加快亮起绿光。

癸烛和破奴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也望着那高台,三人的影子在冰面上交叠成奇异的花纹。

“如果没算错,子时过半,她这副魂体就可以苏醒了。”破奴说道。

忽然一阵风吹过,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六角亭檐角铜铃骤然狂响。

癸烛猛地回头,手中玉扇被立刻扔向距离西园湖不远处的六角亭中,扇面展开时泼墨山水似要活过来。玉扇中百鬼腾空,伸出獠牙朝着亭中扑了过去,鬼影掠过冰面时带起霜雾翻涌。

破奴顺着百鬼的方向望去,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也扔出了自己的玉扇,扇骨雕着的饕餮纹泛着血光。扇中鬼差伸出长舌,竟在百鬼冲进亭中之前拦住了他们,猩红长舌卷住最前头的鬼影。

癸烛默契地意识到了什么,又一挥手,百鬼消失,玉扇回到了手中。

冰面上残留着数道焦黑灼痕。一切从出手到收手不到一分钟,钟艾被惊呆在原地,冲锋衣拉链硌疼了掌心,定定看着那黑黢黢的亭子。

亭中三个人影此刻正瑟瑟发抖,其中一人的手机镜头反射着冷光。

鬼差见完成了任务,早已回到了破奴手中的扇子里,扇面隐约浮现獠牙滴血的图腾。

“出来吧。”破奴低声道,声线比冰层下的湖水还冷三分。

第91章 羡自由

第九十一章

冰面折射的月光在六角亭檐角碎成银屑,钟艾有些无语的看着六角亭中小碎步挪出来的三个人,彭闪闪、黑狐和楚塬是用小碎步挪出来的,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笑起来:“唉……你们在跳四小天鹅吗?”

彭闪闪和楚塬有些尴尬,同时抿了抿嘴,钟艾摇着头,无奈的接受了这件事。一旁的黑狐一脸无谓,但看了看破奴的冷脸,选择一言不发,生怕破奴又给她下咒,她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狐尾在月下扫出焦躁的弧度。

“咳……小艾,如果我说我们只是来散步的……你信吗?”彭闪闪率先开口解释,她说话时,耳朵上的坠子被风吹动,碎钻扫过颈侧红痕,一闪一闪如星光。

楚塬伸手拨开额前碍事的卷发,深呼了一口气,自来卷被夜露打湿成绺,上前一步:“学姐,是这只狐狸说看到你们来了西园,我和彭闪闪怕你又出什么意外,就来看看……没想到,来错了。”

他说话声音十分洪亮,喉结在绷紧的脖颈上凸起明显,严肃的态度就差一句:报告领导!黑狐瞬间吸气,大眼睛看了看破奴越来越黑的脸,忽然变成狐狸状消失在原地,蓬松尾尖扫过彭闪闪的小腿。

彭闪闪对忽然抽风的黑狐有些不解,这黑狐往常不是很嚣张么,怎么这次来到钟宅,不是装哑巴就是玩消失?

“咳,是我问黑狐你的去向,她才如实回复了我,小艾……你别怪她。”彭闪闪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只和钟艾解释,翡翠镯子随着焦急抬手动作滑到手肘。

钟艾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她不确定自己身边这位红衣阎王的态度,只得揪着袍子刺绣边缘偷偷抬眼看癸烛的侧脸。

没想到癸烛笑的很和善,眉心血痣被月光映得妖冶,察觉到了钟艾的眼神,微微低头凑近说:“一切看钟家主的意思。”金线绣的领缘擦过她耳尖。

“我让破奴消除记忆……要不就让他们在原地看看?”钟艾看了看破奴,又看了看癸烛。

癸烛依然笑着,玉扇抵着下颌压出红印,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继续看金台,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他费时间。

金台上,女人的发丝已经不再漂浮在空中,而是缓缓落下,发梢垂在冰面倒影里如同水墨渲染,柔顺的贴在后背上。

破奴一言不发,表情有些冷,他有种计划被打乱的不爽,但钟艾的处理方式也算合理,因而不能发作什么。

他腰间玉佩撞出泠泠清响,一只手牵住钟艾的胳膊,一用力,钟艾便变成了背对岸上人的姿势,马丁靴在冰面划出半圆痕迹。

彭闪闪知道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了,放松了下来,高跟鞋碾碎结霜的枯叶,抬脚靠近湖岸。虽然她不知道金台上的女人是谁,但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她必须留下看完全场。

楚塬跟在她身后站定在湖岸处,运动鞋沾满夜露。彭闪闪瞥了一眼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嗤笑:“楚大少爷在这种小事上倒是真诚。”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讥诮的嘴角。

“彭大小姐在小事上都想糊弄我学姐,就不必和我阴阳怪气了吧。”楚塬斜睨着彭闪闪的脸,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当然知道钟艾无条件的信任只给彭闪闪,但他就是想以此在钟艾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的真诚,可内心深处忽然升起的嫉妒,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努力理顺自己的呼吸,指节攥得腕表带咯吱作响,忍下自己想把钟艾身边所有人都铲除的念想。

“你懂什么,我糊弄的是那两个鬼。”彭闪闪冷笑一声,红唇在月光下像淬毒的刀锋,看向那一红一黑的背影,再看看钟艾矮了一头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起好友冲锋衣下单薄的肩胛骨像欲飞的蝶,小小年纪,对冲命运,被卷进这人人鬼鬼的斗争之中。

楚塬冷笑着,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也不回话,只看钟艾的背影。

悬在空中的青铜灯芯突然爆出个灯花,手表上的时间跳到0点。钟艾忽然感觉周围变得一片寂静,连枯叶落地声都清晰可闻。青铜灯的烛火忽然变亮,绿光将冰面染成翡翠色。

金台上,白裙周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似乎有些茫然,瞳孔里映着三张期待的脸,她好奇的左右偏头观察着什么。

钟艾屏住了呼吸,冲锋衣拉链硌着锁骨生疼。

金台的金光慢慢暗淡了下来,随后凭空消失,可那魂体却还在半空中,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手掌照在冰面上,透明的轮廓被月光穿透。

钟艾忽然想起了破奴,他从前在魂体形态被阳光穿透的时候,简直像个玻璃娃娃。

周月终于聚焦眼神,看到了自己脚下的几个身影,她有些惊讶,但却十分欣喜,她从跪坐的姿势爬了起来,喊钟艾:“钟大小姐!”

“诶!”钟艾嘴比脑子快一步,应答声惊飞了栖息的夜枭。

周月听到了这一声回应,忽然那空中无形的托举消失,整个魂体从空中掉了下来。

钟艾赶忙向前一步,身上的袍子被一阵迎面来的微风吹落,破奴怕她摔倒,一只手抓住袍子,另一只手揽住钟艾的腰,钟艾伸出双手,没想到周月的魂体穿过了她的胳膊,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