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艾看着她身上已经洗的发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呆滞的眼睛,有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破奴见状,大手一挥,直接挡住了钟艾的眼睛。

钟艾一头雾水:“你干嘛!”钟艾手肘撞到他肋骨,“人样没多久就开始发癫?”她耳尖瞬间涨红。

破奴失笑:“我知道你同情周月,但是你先别同情,弄清楚她的状况,你再动心起念好吗?”破奴突然撩起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凉意激得她缩脖子。

“什么意思?”钟艾更疑惑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破奴故意卖关子。

说完这句话,破奴走上前,对着周月说道:“周月,你真的不解释解释吗?”

周月毫无反应,甚至缩的更小了一些。

屋子里的沙发在水鬼那件事之后换成了布艺沙发,没以前的真皮沙发那么有压迫感,而是增添了一些温馨色彩,此刻周月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缩在家里。

“你确定要一装到底吗?你父母对你的故事一定有隐瞒对吧?你不自己和我们讲讲吗?”钟艾一瞬间连上了破奴的蓝牙,补充询问。

周月依然沉默。

这一沉默,破奴和钟艾都有些尴尬,破奴低头思考,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周月,你是不是早就想开了,现在这一切,到底是在惩罚你父母?还是你自己?”

周月似乎不吃这套,依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吱。

“你爱你男朋友?还是爱状元?”钟艾继续接过话茬,想着既然无论如何都沉默,她不如问点自己想八卦的。

周月突然抬头时颈椎发出咔哒轻响,一双眼白泛黄的眼睛直愣愣盯着钟艾,钟艾向后蹦时踩到破奴的脚,跳到了破奴伸出的手臂之中。

第42章 执念困局

第四十二章

破奴也顺手捞了一把钟艾,冰凉的手指温度擦过她后腰,两人眼神相对,钟艾耳尖瞬间烧成玛瑙色,随即快速弹开。老式座钟的钟摆突然卡顿半秒,钟艾总觉得怪怪的,破奴变成人之后,自己到底是像以前一样当他是个鬼呢,还是把他当一个正常男人?

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嗡鸣,一想到这个问题,她脑袋都疼了起来。

但她脑袋终究还是没来得及疼太久,窗外蝉鸣突然炸响,因为周月说话了:“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爱男朋友还是爱状元?”

她的声音居然是御姐音,像砂纸磨过天鹅绒,语气沉静,指甲掐进布艺沙发扶手,语速不急不缓,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微微颤动,嘴角甚至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按照现在我们听到的故事版本,你似乎爱状元?”钟艾随自己心意回复,钟艾无意识开始转动手上的钢笔。

周月突然舒展身体时骨节咔咔作响,抬起头后,枯黄发丝扫过凹陷的脸颊,整个人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阳光如金箔洒在她凸起的锁骨上。

钟艾一时都有些恍惚,刚刚和她父母那半个多小时的谈话好似一场梦一样。

破奴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抱起手臂时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蜿蜒,直入主题的问:“你为什么要装成那样?“毕竟能装这么久的人还是罕见。话音刚落,沉香灰突然从博山炉里坍塌。

周月又笑起来,回复:“你觉得呢?”

“反问……是你说话的艺术吗?”钟艾用鞋尖碾着地毯织纹,心想难道这周月是太久不说话,只能用修辞的方式说话吗?钢笔在她指间转出残影。

周月的眼睛不算大,但因为她太瘦了,有些凸起,所以显得很大,听了钟艾的问题,她忽然爆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举世无敌的大笑话。笑声如碎玻璃划破丝绸。

钟艾被她的反应弄懵了,后颈汗毛突然竖起,心底有种隐约的恐惧感攀爬上来。

破奴上前半步踩住自己的影子,又一次挡在了她面前。他能抵挡恶鬼破厄运,但是发了疯的人,他现在的样子不一定能挡住。

周月足足笑了5分钟才停下,她笑够后突然抓起茶杯灌水,因为过度用力的笑而产生的眼泪从她脸颊流下,随手胡乱抹了下脸:“我爸这个大演讲家的故事讲的怎么样?“她猛地站起身,和钟艾破奴对视。

钟艾这才发现她眼白泛着蛛网状血丝,虽然只穿了个开胶的飞跃运动鞋,但她的身高也已经超过了钟艾。两人影子在地上绞成麻花。

“你和你父亲,关系很差?”钟艾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不屑,试探性开口。

“现在我们不用维系关系,因为我根本不和他说话。如果非要说我们以前的父女关系也不能说很差,只能说,水火不容。”周月自嘲一笑,语气似叹息般虚弱。

“怎么说?方便讲讲吗?”钟艾从破奴身后探出头来,露出好奇的眼神。

“不必了,你们不如直接和他们说你们对我这件事没办法,放我们走就好了,还讲故事,太浪费时间了。”周月嗤笑一声,她实在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能解决自己这桩事。

“你一向是不尝试,就直接放弃么?”破奴突然用指节叩响沙发旁的矮柜,用起了激将法。

“不用使你的激将法,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蠢,至于我的事,经历了十几年,现在早已经是一团乱麻了,我也无心去做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我父母这么执着于状元,我就考给他们看,一年不够就2年,2年不够就十年,一直到他们死,我就一直考。”她突然扯松发绳露出斑秃的头皮,干枯发丝粘在起皮的嘴唇上。笑起来,语气十分坚定。

这番话让破奴和钟艾双双沉默,据他们观察,周月的社交能力思考能力都没受损,除了刚刚笑的太用力显得有些吓人之外,毫无其他问题。

她说话有力,眼神也不怯懦,甚至她说出自己的观点时还很自信,做事完全出于自己的选择。这样的人,何病有之呢?

“那……你要不要算一卦?”钟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回复周月,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我算什么卦,我父母不是说了么,我是状元命。”周月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这一句语气很轻,但咬字却很用力。

刀刃折射出她扭曲的倒影,和钟艾懊悔的脸:为什么自己没注意到桌子上的水果刀!

“状元命,这三个字折磨了你们一家太久了,你真的不想彻底摆脱这三个字,过你自己的人生吗?”破奴被这句话激起了灵感,忽然明白了周家三口人的执念。他上前突然握住钟艾发抖的手腕,掌心薄茧磨过她突起的腕骨。

有时候执念就像恶鬼,甚至比恶鬼还恐怖,被它缠上之后,要么满足它,否则极有可能一辈子困在里面。

有了执念后放弃执念的剧本,一般是属于那种大起大落的主角命的。大部分的普通人,穷极一生,都逃不过执念的折磨。

钟艾感觉自己被状元命三个字紧紧围绕,这个词像个会自动复制粘贴的弹幕,在她身旁绕啊绕。

“对啊,十几年了,你不厌恶它吗?”钟艾附和破奴。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难道只需要厌恶一下就可以消失吗?”周月突然用刀尖在桌面刻出深痕,木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十几年?不是的!是三十多年,我都活在我父母期待我当状元的日子里,每分每秒,无时无刻,甚至梦里,我都想当状元,我跑不掉了,我跑不掉了!!!”最后一句尖叫震得吊灯水晶坠子相撞。

钟艾捂住耳朵时发绳滑落手腕,而破奴却像堵石墙纹丝不动,继续站在钟艾身前。他后颈碎发被冷汗黏成小揪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