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萧太后道:“军情紧急,晋阳尚不知情。驸马在殿中自请领兵,还未与晋阳商议。”其中有她的私心,也有其余的理由。贺家旧部?逐渐被分化,她其实也贯彻过去诸帝的政策,渐渐地夺取贺家的私兵。

柳泽兰还没开口,外?头便有内侍通报晋阳长公主?求见。话题就此截断,萧太后命人将杨云意请了进来,又指着案上的奏抄、奏状道:“来得正好。”奏抄都是些日常的政务,尚书都省中的某司以尚书省名义上奏,再有门下核验后上呈,只用御画“闻”字,不必批复。奏状是些上呈的文书,中书省那边附上建议,可到底如何处置,就需要天子斟酌裁决了。

鲸木整理

先帝在的时候,萧太后便听政事?,时常替先帝画“闻”,后来一些琐事?转移到杨云意的手中。萧太后早就有意让杨云意接触政事?。她不会问昌平帝某事?如何处置,却是时常与杨云意说。

杨云意应了声“喏”,很?乐意替母亲分忧。萧太后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又提起“晋州叛乱”的事?。

“他们要么北上晋阳据险地自守,要么便是一鼓作气沿着黄河南下 ,走崤函道只取洛阳。若是前者?,被他们攻下晋阳,就不妙了。”杨云意抬眸,眉头微微皱起。河东地势不平,大?军得在吕梁、太岳之间?沿着汾河河谷走动。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晋阳险地,有府军驻扎,没那么容易攻下。”早在过去,平阳、晋州便是被山带河的天下要地。

杨云意又问:“阿娘派谁前去平乱?”

萧太后道:“杨孝标。”

杨云意想了想,颔首道:“倒也合适,梁国公久经沙场,是老将了。”

萧太后笑了笑,又说:“倒是有人提议让驸马领兵,你觉得如何?”

杨云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她眉头攒成一团,本能?地生出一种?忧惧,她并不想贺疏弦去战场历险。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若是贺疏弦能?平下叛乱立功数,更有莫大?的好处。

萧太后打趣道:“舍不得驸马?”她知道贺疏弦的身份,也没多想,顿了顿,又说,“她是兰汀在世?上唯一的血脉,留在长安最好。再者?”萧太后起身看?了眼杨云意,没将余下的话说完。

再者?什?么呢?杨云意从萧太后的眼中看?出一丝疑虑,她斟酌片刻,说:“阿娘是觉得驸马不该职权过重吗?”

萧太后扬眉,从容说:“她的情况你也清楚。驸马没有本事?,对你不好;可要是驸马掌文武机要,对你也未必好。”

杨云意暗叹一口气,恭谨地应了声“是”。她留在宫中处理政务,一直到各衙门下值才离开。正好去门下省接了贺疏弦。皇城之中是不得骑马、驾车的,不过身为长公主?的杨云意,自有车辇在。她很?自然地喊了贺疏弦一道上辇车,从宫门出去。

她们的招摇落在朝臣的眼中,感情不睦的流言呢,又变成了鸳鸯情深,左右摇摆不定。

杨云意可不管别人的视线,靠着贺疏弦合眼休憩。等到了公主?府后,她才问贺疏弦:“阿渝,你想领兵出征?”她的驸马文武双全,不管是如勋贵子弟那般继承祖业驰骋疆场,还是出入政事?堂做宰臣,都是够的。

贺疏弦轻声说:“我想建功立业。”她的一切是“贵戚”的身份带来的,但又不能?只靠着“贵戚”往上走。她希望跟公主?并肩,而不是成为她身上抹不开的污点。伸手抱住抿着唇的杨云意,她话锋一转,又说,“也不是非要离开长安才可以。”谁说功业只能?是征战事?呢?

杨云意听明白了,感慨说:“若是落到你头上,你不会推拒。”她抚了抚贺疏弦的眉眼,“要真有那时候,我也想从军。”

“这可不成。”贺疏弦想也不想便拒绝,行军多辛苦危险啊,哪能?让阿音置身于险境中?见杨云意脸色不太妙,贺疏弦又把话锋一转,说,“梁国公已经出征了,如今天下清平,贺传宗虽然起事?,部?下兵将多是被裹挟着,怎能?与朝中精锐相较量?”

杨云意“嗯”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贺疏弦,她算是看?明白了。阿渝自个儿涉险呢,是有万夫莫敌之勇,但是换成她去,就哪哪都是问题了。可就是这样的阿渝,才教她心醉神迷。

第090章 第90章

单单一个晋州叛乱, 是?不难摆平的。河东道的晋阳驻扎着重兵,贺传宗与守军没有旧,想要北上晋阳, 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听了谋臣的?主意,继续南下。在半道与杨孝标率领的?大军相逢。果然与朝廷的?兵马相比,杨孝标着急招募的兵卒像是乌合之众,很快就溃败了。贺传宗不得已退回到晋州平阳县闭城自守。

捷报传回长安的?时候,朝中群臣是?一片喜色。哪知就在这关头,杨孝标的?攻势被卡住了。几?次围城之战和?突袭损失不小。这一查才知道,军中的?某位将领也就是?杨孝标的?女婿跟贺传宗帐下的某位幕僚有旧,暗暗通气呢, 硬生生将战局拖长了一个月。杨孝标知情后?, 气得中风,这主将出了岔子,军中士气顿时变得萎靡。

随军前行的?殿中侍御史魏庆祥当即一封上书送回长安, 弹劾杨孝标的?失职。朝中才有点那点喜色呢, 立马被冲得一干二净。这战事不能拖, 拖下去对太后?的?声望是?一种打击。要知道贺传宗打着天子的旗号做事, 他若是?靠着一群乌合之众撑住, 岂不是?说明天意眷顾他, 而因萧太后执政而生出不满吗?

杨孝标年老多病,已不能承担行军总管之任。萧太后几经犹豫, 将杨孝标罢免, 任命驸马都尉贺疏弦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 崔神功为副, 即刻率领三千乌衣卫奔赴晋州前线!

贺疏弦原以为战事会跟她无关的?,哪知道杨孝标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一时间连跟杨云意叙温情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匆地收拾行囊奔赴晋州。出发前,贺疏弦很不放心,对着杨云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冲动,不必涉险。她又吩咐碧河以及诸暗卫看好杨云意,千万不要让人悄悄地上晋州来。

大军已经在晋州附近了,贺疏弦率领的?三千兵马出了蒲津,走得是?是?汾水道,自蒲坂出发,沿着黄河东岸北上,抵达龙门后?再沿着汾河南岸东行,抵达绛州的?正平,再沿着汾水北上前往晋州。

河东道行军大总管,可调动河东道的?驻军。贺疏弦一路行军,看着地形图、军势图,心中也有了主意。山河表里,河东道高峻的?山脉俨然如屋脊。她先命令晋阳守军南下,沿着雀鼠谷、千里径截断叛军北上的?可能,又在华谷、汾州、统军川、齐子岭、鼓钟镇等?地部署人马,将晋州围困在其中。

接手大军后?,贺疏弦没有领到命令,便没将杨孝标如何,只命人将他送回长安,至于叛贼,已经被杨孝标斩了,尸体早已经弃之野地。

晋州乱军事一群乌合之众,贺疏弦依旧很是?谨慎,将晋州围得滴水不漏,大军步步紧逼,先下晋州附近城镇,最?后?余下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平阳县。贺疏弦没急着攻打,她命人用?箭矢绑住劝降书?,射入城中,但凡不是?自愿入军,都可既往不咎。晋州平阳县守军本就惊惧难安,在连番打击下,人心动摇,已然有数名军将密谋投降。

数日后?,城楼鼓声大躁,却是?阴谋投降的?人打开了城门,放大军入城。贺传宗一行人见势头不对,便领两万人马出城败走。只不过他早是?瓮中鳖,激战不到半日,便只剩下数百骑相从。尘沙滚滚,在七月的?炎炎烈日里,贺传宗指着贺疏弦大骂道:“萧太后?豺狼成性?,残害忠良,驱逐先帝良臣,实乃人神共愤。她囚禁圣人,包藏祸心,天下人所共知,我贺家?子孙,岂能与如此毒妇共处?”

“尔父忠正之臣,公侯冢子,蒙皇朝旧恩;尔母宗室枝叶,千金之体。尔与小人为伍,不觉羞耻吗?!”跟随着贺传宗的?人中也有贺家?旧部,听贺传宗大骂贺疏弦,不由得高声应和?。

贺疏弦勒住缰绳,冷漠地望向贺传宗一行人。隐约间,她明白了萧太后?松口命她领军的?用?意。“贺家?旧部”四个字不好,人人都该是?皇帝的?臣子,而不是?心向座主。她若是?有心辅佐阿音成事,那么在一定意义上,得与某部分贺家?旧部割席,她要光复的?不是?先祖领大半兵马甚至足以抗衡禁军的?大业。

她不与贺传宗做口舌之辩,取了一张弓,从箭囊中拿出三支箭。白羽如流星,飒沓飞驰,一声“拿下”,是?一个都不能留的?象征。贺传宗也知晓无退路,只得拼死?相杀,人已经从马上落了下来,手中的?长戟上鲜血淋漓。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冲着贺疏弦去的?。

身?为主将,贺疏弦其实用?不着亲自厮杀,可身?先士卒总能够鼓舞士气,也能在关键的?时候引导杀红眼的?部众。她看着贺传宗持着长戟冲来,双腿一夹马肚,顿时朝着前方冲了过去。背着的?长.枪解下,她骑着英飒的?白马,白袍银铠,长.枪如游龙舞动,越发飒爽英武,宛如神祇。

枪与戟之间在脆响声交碰,隆隆的?战鼓惊天动地。贺传宗一双眼睛赤红如血,他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流如注的?大洞。他看着贺疏弦,哑声道:“你我同宗,当初”

贺疏弦懒得听贺传宗废话,只想结束这场压根不该有的?战争。她的?神色冷峻,眉眼清冽如寒刀,挑飞了贺传宗的?长戟,枪尖猛地将他身?躯钉穿,钉在地面上。她身?躯往下一倾,单只手提起了贺传宗的?发髻,右掌将腰间的?一柄弯刀拔出,刀刃一旋,寒光冷锐,鲜血喷溅间,贺传宗的?首级已经被她提起。

厮杀声犹为激烈,一个时辰后?,贺传宗的?亲信死?的?死?、降的?降,再无余力挣扎。贺疏弦收兵,请监军魏庆祥写战报送回长安,她还?需留下来处理晋州的?事儿。主犯被斩,可罪人家?眷尚在,数百人被押解到囚车中,浩浩荡荡地押回长安。解决罪人后?,晋州以及附近的?百姓也需安抚,她得等?到晋州刺史前来。

七月时,历时三个月的?晋州之乱彻底平定,要不是?杨孝标耽搁,这场闹剧四五十日就能终结。贺疏弦还?未班师回朝,朝中便掀起了新的?话头。借着贺传宗叛乱事,终于有朝臣提出了昌平帝已不能视朝,请昌平帝逊位,另立新君。这话说得极为大胆,那提议的?朝臣是?抱着决绝赴死?的?心态提出。萧太后?脸上喜怒难辨,只让宰臣们商议。

宰臣们一时间也摸不清太后?的?意思,尚书?左仆射崔思行老神到,一言不发。杜审、韦兆庭也闭口不言,而薛元景呢,不提废皇帝之事,而是?退了一步,议论立储。昌平帝只有楚王一子,但楚王尚年幼,且母族不昌,如今面临的?问题是?是?立皇太子还?是?皇太弟,一时间争论不休。

朝中的?风波跟长安百姓无关,琅嬛讲筵里,小娘子们凑在一块,偶尔才会提几?句晋州叛乱的?事儿,更多的?则是?学识上的?交流。

“二娘,你们不是?雇佣了许多人翻译佛经吗?如今进度如何了?”忽地有人转向了韦居乐笑说道。

韦居乐只顾着出钱,哪里知道进度怎么样??她弄了个佛学很浓厚的?氛围,其实也是?打了个掩饰,还?暗示那些?狂蜂浪别靠近她了。扭头看杜仰春,她问:“怎么样?了?”

杜仰春对佛经也兴趣不大,可韦居乐不管,她总得记着点。拂开了韦居乐那边分的?手,她说:“差不多了。”

韦居乐笑了起来,乐陶陶地跟一侧的?小娘子道:“翻译出来后?我便拿来给?大家?看,到时候请印坊刻印了,人手一部,大家?都来修修心。”

众人都当韦居乐是?开玩笑的?,可韦居乐切实放在心上了。几?日后?,还?真将翻译好的?佛经拿了出来给?琅嬛书?阁中的?小娘子们看。说是?“译”,其实近乎“疏”了,上头有许多祥瑞谶言,能与萧太后?的?故事一一对上,甚至连“宝图”的?事也有所记载!从琅嬛讲筵、琅嬛书?阁传出去的?东西,很容易在长安兴起,等?到朝官们看到经文时,已经是?长安佛寺都在讲《大云经》《大云经疏》了,甚至有人说萧太后?弥勒下世,当代杨而为天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