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第84章

杨云意的安抚比任何良药都?要有用?, 背井离乡的孤单、前路迷茫的忐忑以及对失去的惊惧，都?能在温柔的语调中被一点点地拂平。贺疏弦闷闷地应了一声，她紧紧地抱着杨云意不撒手, 直到马车进了公主府，停了好半晌，她才依依不舍地撒开手。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目光诚挚而又热切。杨云意发髻松散，面颊微红。她抬起手捂住贺疏弦的双眼，片刻后，手往下一滑，指尖勾带起发尾, 留恋着那点余温。

贺疏弦抿着唇笑了笑, 她先替杨云意整了整裙摆上的褶皱，这才打理自己皱巴巴的衣领。

“回府了呢。”杨云意轻声说。

贺疏弦点头，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下去。她朝着钻出来?的杨云意伸手, 哪知杨云意不动, 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 片刻后才说?：“阿渝背我吧。”没?等?贺疏弦应声, 她便很自觉地跳上了贺疏弦的后背。双臂揽住了她。贺疏弦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她背起了杨云意, 走在青石阶上，脚步很是沉稳。府上伺候的下人瞧见了, 忙不迭转开视线, 眼观鼻鼻观心。

“还缺了点什么。”杨云意在贺疏弦耳边呵气。

“明月松风积雪？”贺疏弦轻声问。那是一个多年前的雪夜, 是她们?缘起之时。

“或许是吧。”杨云意笑着说?, 顿了顿，又道, “不过都?是点缀，没?有也无?妨。是因为有阿渝在，那些风光才会显得不同寻常。”

诚挚的漂亮话，就算听过无?数次，贺疏弦也都?会心动不已。

她们?坐着马车回府，可碧河呢，则是带着部分亲随和舞女去了趟定远侯府。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转身离去了，侯府的管事很是惊惶，不知道要怎么安置舞女。碧河女史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心惊胆战的。他跟小厮们?打听，才晓得是侯爷的“风流债”，把人留在侯府是万万不能的，只得快速地将她打发了。他不知道，前脚刚送走舞女，后脚便有人联络上对方，还她自由，送她回户籍所在了。

京中?最是爱看权贵们?的事儿，什么驸马金屋藏娇、公主善妒的话都?出来?了。为了平复长安流言，贺疏弦与杨云意一道去了琅嬛讲筵，可惜杨云意中?道离去，不知为何。至于贺疏弦，是讲筵结束后才出来?的，神色沉郁，满脸不快，自然?又给人提供了谈资。

到处都?是“不和”的流言蜚语，公主府中?的两人却是其乐融融。杨云意没?让近侍来?伺候，宫中?送来?了一筐橙子，她自个儿不爱吃，但是很乐意破新橙，喂给贺疏弦。

贺疏弦腮帮子鼓动着，叹气说?：“那些流言，我听着不大?舒坦。”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公主善妒这样的话传出，让她很是气闷。她恨不得让那帮家伙永远闭上嘴。

杨云意道：“不必理会他们?。”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贺疏弦，跟她说?，“接下来?，阿娘准备将政事堂移到中?书省了。”

政事堂原本在门下省，宰相们?一道在政事堂议事，有以?侍中?为首相的势头。韦兆庭那有韦居恒在，不怕出什么乱子。但是门下省给事中?的职权甚重，拥有着“封驳”之权。敕旨不经过门下署敕，按照律典是没?有法律效益的。一口气将给事中?、黄门侍郎等?门下省官员贬谪了，显然?是不现实的，只能够迂回做事。

贺疏弦又说?：“是要将禁外两省逐渐合并么？”

杨云意慢悠悠道：“最终是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

贺疏弦拧眉：“可过于注重中?书省，恐怕中?书舍人权势日重。”沉思片刻，又问，“太后有意提拔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其实并不是专门的名号，而是一群名儒学士的统称，他们?擅属文，因为在北门以?备宴见，所以?号为“北门学士”。这些都?是太.祖、太宗时期的故事了。这些人员额不定，并非外朝官员，属于天子私人的文士。

杨云意一点头，说?了声“是”。光是临朝称制之事，都?阻碍重重，得身边有更多自己人才好。

九月中?旬的时候，政事堂迁到了中?书省中?。这件事儿带来?的异议不多，毕竟侍中?韦兆庭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门下省其余的官员倒不好说?什么。中?书省倒是很乐意见此，可旋即便置“翰林学士”，让他们?笑不出来?。不过萧太后也是有准备的，中?书舍人都?加“翰林学士”的官衔，至少表面上来?看，他们?的权益是未曾有损耗的。

时间过得很快，顷刻间便到了年末。冬至朝会的时候昌平帝未曾出席，以?太傅钟长元为首的官员们?很关心昌平帝的近况，可被萧太后用?陛下病症加重给挡回去了。太后临朝称制，政事悉决于太后，朝臣们?看在先帝的遗旨份上忍了下来?，可现在大?朝会、各州镇来?长安朝见，皇帝不露面，岂不是荒唐？

杜审、韦兆庭都?不太愿意卷入此事中?，可太傅那边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跟宰臣们?一道召见了内宦高得禄。

高得禄苦笑说?：“宫禁之事都?是机密，不得外传。”

杜审没?说?话，同平章事、户部尚书薛元景气得仰倒，抓住了高得禄的领子怒声喝道：“主上得疾，关系社稷安危。尔辈出入禁中?，岂有不令宰相知晓天子起居的道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天子还不露脸，只凭借着偶尔传出的三言两语，他们?哪能够放心？

薛元景面色涨得通红，又放话说?：“陛下病情但有增损，必须令我等?得知！”骂完了内侍，薛元景还觉得不够，扭头瞪着韦兆庭，“陛下病重，中?宫岂无?消息传出？韦公是宰相，又是中?宫之父，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么？”

韦兆庭沉声道：“宫中?之事不外泄，便算是中?宫，也不是能见便见的。”他深深地凝视着薛元景，暗中?猜测他的用?意。要知道薛元景的脾气虽暴躁，但绝不是无?脑谩骂的人。皇帝没?有动静已经有段时间了，朝中?政事一切如常，他骤然?在此刻发难，是想借着各州县入京进贡的使者力?量，向太后施压吗？

各州来?上贡的使者停留的进奏院在崇仁坊，与太极宫相去不远。一点风吹草动，便有所耳闻。在政事堂的一番闹腾后，果真有外州的使者上书求见昌平帝。那厢长沙大?长公主也觑到了机会，她借着皇亲的身份入宫几趟，可惜从?未见到昌平帝。她很怀疑，“疯症”其实是个幌子，皇帝是被萧太后给幽禁了。她原先想从?晋王或者吴王着手，可晋王因为断腿事心中?衔恨，至于吴王杨柯，只是憨厚地笑着，仿佛什么都?不关心。大?长公主也是气得不行，侄子侄女要么是靠向萧太后的，要么就是胆小鬼窝囊废。

皇宫中?。

萧太后得知了消息后，不由得轻嗤一声。大?长公主想要见皇帝，那就见吧。

昌平帝被幽禁在中?和殿中?，殿外是个球场。临近左银台门，门外驻扎着左羽林军、左龙武军。数个月时间不得外出，昌平帝心中?很是惶惑不安，期间坐在轮椅上的晋王来?看过他，冷冷地、满怀嘲弄地看着他，像是一条蛰伏着的毒蛇，诅咒他没?有好下场。昌平帝当晚便做了噩梦，日日夜夜如此，越发神志不清了。

长沙大?长公主到了中?和殿的时候，眉头紧紧地皱起。她快步地入殿，还没?见到人，就听见“砰”一声响，好似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了。她面色倏然?一变，几步赶上前，却见伺候皇帝起居的宦官被披头散发的皇帝踹到在地。

“陛下。”大?长公主放柔了声音。

昌平帝蓦地回神，她朝着大?长公主道：“姑母救我，皇后、太后谋大?逆！”

大?长公主心一沉，那最糟糕的猜测成了真。她抬手屏退了左右，温声道：“陛下不着急，慢慢说?。”

可昌平帝没?再?说?话，他跑到大?长公主跟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忽然?间，他面红耳赤，神色变得极为狰狞恐怖，一巴掌打向了大?长公主，怒气冲冲道：“你是不是也想要害死朕？！”大?长公主未曾防备，被昌平帝一掌打中?面颊，顿时面颊高肿。昌平帝还觉得不够，一边愤怒地咒骂着，一边对大?长公主拳打脚踢。

大?长公主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哪里还能够在中?和殿待下去？殿外的侍从?被惊动，忙跑入殿中?，将发狂的昌平帝拦了下来?。内侍朝着大?长公主道歉道：“陛下近来?已有好转的迹象，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又被魇住了。”

大?长公主脸上疼得厉害，怒声道：“你们?是怎么照顾陛下的？！”

昌平帝被吵得头疼，一会儿说?“皇后谋逆”，一会儿又哭着说?“太后，朕做错了”，话语纷乱。大?长公主哪里还有在宫中?待下去的心思？连召太医的心情都?没?有，别说?是跟太后叙旧了，她径直离开了皇宫。可宰臣们?一直关注着大?长公主的动态，找到了内侍，非要从?他们?的口中?听到真相。得知大?长公主是被皇帝打的，宰臣们?尤其是薛元景，顿时一沉。

如果陛下不是真疯，尚还有活动的空间。可陛下这样子，兴许是真的得疾，不能再?主政了。他们?该如何？

贺疏弦也知道了宫中?的事，跟杨云意提了提。

“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贺疏弦问。

屋中?寂静片刻，两人异口同声：“另立新君！”

第085章 第85章

大长公主入宫一遭, 带伤而归，倒是?打消了群臣们对太后的?怀疑。天子有?疾，数月不见好转, 臣子们心中忧心忡忡，再加上联想到当初彗星现的场景来，群臣们唯恐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就算有人心中生出另立新君的?心思，也不能立马提出?的?，而是?上了奏状，提出要为皇帝举行斋醮，替皇帝祈福，直至病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