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81章

风声雨声, 传到各处。

时人不敢妄议皇帝得了疯病的事情，但对晋阳长公主的“伤”依旧是能讲几句的。琅嬛讲筵中，不少小娘子都选择在这儿聚会, 一个个忧心忡忡的。她们也是怕公主出事儿，毕竟这讲筵的好处，是公主和驸马给的。

“殿下到底怎么样了？”一位正值妙龄的小娘子眼巴巴地看?着杨云来问。杨云来毕竟是宗室，又跟驸马家有亲，应当知道些长公主近况的吧？

杨云来也很焦心，可她家是宗室，但不管是跟宫里还是驸马，都不算亲近呢, 消息反而不如韦家灵通。

“有太医署的名医们在呢, 肯定能够治好的。”韦居乐很乐观，她成功地入宫一趟，见到了她阿姐。阿姐说没?事, 那?应当没?什么问题。她对皇帝有很多抱怨的话, 不过她也知?道人多口杂, 有些东西不能说出口。

“多事之秋。”杜仰春叹气说, 她的视线在楼阁中转了一圈, 又道, “公主府和驸马恐怕无心顾及讲筵了，咱们要在这里?看?好了, 别?让一些不长眼的人闹腾。”讲筵上不那?么拘礼, 谁有问题都可以拷问讲师, 谁自认为有那?个才学?, 也可以到李慈贞那?儿报了名。这么一来，每回讲筵都闹哄哄的, 一些士人借机发难，甚至连国子学?的博士都来凑热闹。引经据典说什么“内外之别?”，有些小娘子面皮薄，被士人一嘲讽，便不再出门了。

韦居乐很用力地点头。在获得杨云意、贺疏弦同?意后，她已经在琅嬛书阁旁开了饮子店，打出沈怀湘的旗号，生意好着呢，可不能让人给败坏了。

像韦居乐、杜仰春、杨云来这行人，都是皇亲贵胄，轻而易举地便压住了外头闹腾的人。她们点卯似的来到琅嬛书阁里?，自发地处理这边的琐事。等几日后，贺疏弦出宫询问琅嬛书阁的情况时，得到了“一切都好”的回答，悬着的心，重新落回到了腹中。

刺伤要慢慢地养，萧太后不提让杨云意回府的事情，贺疏弦也不好说什么。得太后开恩，她在宫中宿了几日，可长久下去，毕竟不妥当。她的身份放在那?，而内宫呢，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地盘。贺疏弦不住在宫中，日夜伺候着杨云意了，可她下朝后，都要往含凉殿走一趟，待上一段时间?才走。

“琅嬛讲筵怎么样了？”对于?她们的事业，杨云意很关怀。她在床上躺着都快发霉了，休养了几天，她觉得自己能够下床行动了，可不管是阿娘还是阿渝，都觉得她是个脆弱的人，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动弹。

“一切如常。”贺疏弦说，顿了顿，她又道，“晋王妃送了几个小孩来讲筵中听宣讲。”

杨云意笑道：“从小培养起，这也很好。”朝政上的事情她没?问，如今大?小事都是阿娘处理的，她住在宫里?，消息也很灵通。她双臂支撑着想要坐起身，可才动了动，就被贺疏弦压下去。杨云意跟她对视，片刻后叹气道，“我有几日不曾下地了，光躺着也不舒坦啊。”

贺疏弦问：“哪处不舒服？”

杨云意眨了眨眼，说：“都不舒服。”

贺疏弦“喔”了一声，将她压在薄被上的手?轻轻抬起，缓慢地揉搓着。

杨云意：“……”她清了清嗓子，咳了咳说，“阿渝，你?看?我气色如何?？”

贺疏弦摇头说：“不好。”她搭着眼帘，想到杨云意受伤的事，心中还是团着很多的伤怀和气闷。

杨云意自认为几日的休养，恢复得很不错了，哪知?贺疏弦的答案跟她所思所想相悖。不过她也不气馁，眸光一转，又说：“还不是因为没?有晒太阳。”她推了推贺疏弦，怂恿她说，“你?抱我出去，有你?在，我忧心什么呢？”

贺疏弦皱眉：“会牵扯到伤口。”创伤在心口附近，头几天换药的时候，鲜血淋漓的，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你?不是早知?道的吗？我没?这么脆弱。”杨云意说，她也知?道受伤的事情吓到了贺疏弦，可是这一步必须要走出的。

不提还好，一提贺疏弦就很恼了。她坐在床沿，低头瞪着杨云意，脸色不太好看?。她压低声音：“所以你?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涉险吗？”

杨云意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她一直没?正面说伤口的来历，可皇帝说了与他无关，再加上其他的蛛丝马迹，以阿渝的聪明，能够推断出当日真?相的。她避开了话题，放软了语调说：“阿渝，我想出去透透气。”她恨不得趴到贺疏弦的身上，可她要是真?的乱来了，那?定然是火上浇油。

贺疏弦站起身，她的唇紧抿着，恼怒、惊吓慢慢地转成了悲伤。她一个字都没?说，扭头就走。

“唉？阿渝？”杨云意一惊，差点就踉跄着起身追了。可她知?道，贺疏弦再生气都不会将她抛开的。

贺疏弦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手?中还推着一张漆金刻凤的轮椅。皇宫的内库里?呢，什么东西都可能有。她伸手?将杨云意抱了起来，还没?放到轮椅上，就很轻很轻地说：“轻了。”

杨云意狡辩：“那?一定是你?的感知?错了。”趁窝在贺疏弦怀中的时候，杨云意飞快地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这受伤的几日，都没?能跟阿渝亲近。

“殿下。”贺疏弦将杨云意放下，直勾勾地看?着她，喊了一声。

语气不佳，称呼都变了。杨云意心急了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贺疏弦。她期期艾艾地说：“阿渝，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贺疏弦眼也不眨地推着杨云意往外去：“没?有。”这七月的天，就算到了黄昏，那?风也是闷热的。贺疏弦自然不可能带着杨云意在阳光下暴晒，只将人推到太液池边的小亭子边乘凉。附近有小女孩清脆如黄莺啭的语调，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除了大?皇子，昌平帝只有个四岁的女儿。

“要过去吗？”贺疏弦问。她眼尖，瞧见了在宫人陪伴下玩耍的平阳，也看?到坐在不远处聊天的韦皇后和晋王妃。

“不去。”杨云意摇头，她只想跟贺疏弦独处。盯着贺疏弦看?了半晌，杨云意说，“你?就是在生气。”

贺疏弦不理她的话，她取了糕点喂到了杨云意的唇边，在她准备开口说话时，又倒了茶递过去。她的目光很专注，像是深邃的湖。杨云意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贺疏弦。在无声之中，她依旧能够找到平和安宁。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一瞬。杨云意说：“过几天我跟阿娘说，回公主府中住。”在宫中得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总不如自己家中来得自在。“太委屈你?了啊。”杨云意轻轻地叹息。

贺疏弦摇头，她说：“我没?什么委屈的。”

杨云意笑了一声，仰起头看?贺疏弦，眼中柔情似水：“我知?道阿渝大?度，我替你?委屈呢。”

贺疏弦嘟囔：“我可不大?度。”她还生着气呢。

杨云意起了念头，可真?正出宫回到公主府休养，等到了八月的时候才落实。在这段时间?中，朝堂上关于?彗星现的恐慌减去了不少。礼部那?边忙着给太后上“圣母神皇”这一尊号，至于?昌平帝所出的大?皇子呢，也得了“楚王”这么一个封号。至于?其他不怎么起眼的宗室，也在这个关头一并封了。萧太后的目的很是明确，要借此事堵住宗室的嘴。在这一切了结后，萧太后重新提出修建明堂的事儿，不过关于?明堂的规制，她没?让儒臣们再讨论，而是由北门待诏的学?士拟好了，直接交到了礼部、工部的手?中。朝臣们关于?修建明堂自然是要争执一番的，萧太后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修建明堂是先帝遗愿；二嘛，就是前段时间?彗星现，要修明堂沟通上天，布政教化四民。

到了八月中旬，萧太后力排众议，确定在太极宫修建明堂，并以驸马都尉、刑部郎中贺疏弦督造。

这一差遣用不着贺疏弦费心费力，方案北门学?士已经拟好了，具体的措施工部尚书、匠作?大?监们会去落实。贺疏弦顶着督造的名头，是在积累资历，等到明堂建成后，萧太后便可合理地提拔她。一时间?朝臣感慨艳羡不已，得了晋阳的青眼，可不就是一步登天了？

晋阳长公主府中，贺疏弦的神色很是平静，并未因新的差遣而欣喜。

杨云意坐在榻上看?贺疏弦，一段时间?后，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太医署调制的药膏下，连疤痕都减淡了不少。“阿渝”她拖长了语调喊闷声不说话的贺疏弦，耷拉着眉眼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贺疏弦抿着唇：“然后下一回再犯就是了。”她走近了杨云意，就是生气。先前杨云意伤还没?好，她不忍心说重话，可到了这会儿，她依旧说不出来。可怒气一直在心中团着，噩梦夜夜侵扰着她的身心。“是你?自己动手?的。”贺疏弦扯了扯嘴角，很淡惨地开口。

杨云意眼神闪烁，知?道是她的错，这件事情她都没?跟阿渝商量过：“我能够把控住。”

贺疏弦被她一句话气得眼眶发红：“你?没?想过我。”她心疼，恨不得以身相代。她茫然，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再度上演。阿音怎么能够将自己当成筹码？

杨云意很诚恳地道歉：“我错了，对不起。”她当然想过阿渝，可用小小的伤势换来前进一大?步后，她认为很值得。她拉住贺疏弦的手?，跪坐在榻上，“我发誓，下回绝对不会了。”唉，这秋后算账实在是让人心中发苦。就不能那?样揭过吗？杨云意微微蹙眉，可转念一想，阿渝要是不发作?，那?她又该愁了。

第082章 第82章

杨云意认起错来没什么负担, 尤其是在贺疏弦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