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摇头,她认真地凝望着杨云意:“我要与你并肩。”
她不愿意做公主的拖累。
第072章 第72章
祭祀先帝、受“宝图”, 都是?不容轻忽的事,礼部?那边尽心尽力?。贺疏弦、杨云意出京的时候,车马浩浩荡荡的, 旗帜在风中?摇晃,声势比去岁冬日赈灾还要大上不少。
这一回其实是?两件事情,祭祀先帝照着过去的礼制走就好,受“宝图”后?建塔才是?重中?之重。奉先县是?陵县,不止先帝陵寝在。太史局的官员同行,要勘测建塔的风水宝地,既不能太坏,也不能妨碍了先君的陵寝和龙脉。
到了奉先县后?, 贺疏弦有些挂心那些灾民。寒灾之后?, 恐怕来年的收成也不大好。在裴让先一行人被处置后?,太后?开恩免了奉先等灾县一年的税收,可这也只是?稍稍地减轻负担。
“等?到祭祀结束后?, 我们便去乡里看看。”杨云意一眼便看穿贺疏弦的心念, 附在她的耳边道。
祭祀的过程繁琐又枯燥, 身着繁复的礼服一拜再拜。杨云意对先帝没多少感情, 幼时的时候还有敬畏, 可在得知?江山与她无关?时, 敬畏又转变成了不甘。不过对祭祀先帝这件事情,她没多大的怨言。今日?得祭先帝, 明日?就能在祭祖是?主持, 再之后?便是?祭祀南郊、山川神祇。口子就是?这样一点点拉开的。
在祭祀结束后?, 贺疏弦、杨云意又见了奉先县的县令以及僚佐。陈家?、王家?等?当地强宗被拔起后?, 奉先县的县衙几乎一空。好在并不缺人,在守选中?的官吏极多, 很快便填满了坑。现在的奉先令跟崔家?有旧,为人很是?谦逊低调。不低调也不行,因为京畿道各州县乌衣卫组建起来,乌衣卫都尉能直达天听。谁还敢再犯事?
“受灾的灾民房屋陆续建成,仓中?的种子已经尽数发下去了。不过仍旧有一批流民无处可去,他们有的是?奉先的,有的则是?从?其他县逃过来的浮浪儿。”奉先令恭谨道,他也是?很烦恼那些流民,想?方设法?将他们遣送回故籍。
“不着急。”杨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她又问,“先前没收来的金钱、粮食都在吗?”
奉先令眼皮子一跳,手下的人倒是?想?贪墨一点,可他哪里敢擅动?听杨云意一问,当即答道:“有一部?分银钱用来给养乌衣卫了,粮食都存入正仓、义仓中?,已派人严加看守。”
杨云意笑了笑:“只盼望着监守自?盗之事莫要再发生。”
她的语气很平静,奉先令听得冷汗涔涔,前任的下场历历在目呢。太平时吃得脑满肥肠,可真要遇到什么,那就是?牵连全?家?的大罪。
杨云意、贺疏弦没在县衙留多久,趁着夜色尚未降临的时候回到了先帝陵外的行宫。
贺疏弦一直在想?事,等?到没人的时候,她就跟杨云意说:“县中?流民中?,又有人家?衣食难给。服役自?带口粮恐怕会让更多人出逃 。不如雇佣他们来建塔,给足口粮,也好教他们渡过难关?。”其实这样的措施在过去就有,只是?正当灾险,很难维持稳定。不过现在的奉先县重新换了县令,逐渐地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再者有乌衣卫在,不怕流民偷奸耍滑。
杨云意点头:“可以。”奉先县清剿强宗豪族,不怕缙绅出来阻拦。
宝塔的地址勘测一旬方定,贺疏弦每日?都跟着太史局的官员跑,也趁机观察奉先县的民情。等?到开始雇佣民工修塔后?,这些事情便转移到乌衣卫都尉以及奉先令的手中?。贺疏弦没打?算在奉先县留到宝塔建成。要知?道长?安内城与长?安郊野都像是?两地,何况在京畿道边沿的奉先呢?
回程的时候,贺疏弦、杨云意终于有了点悠闲的情致。杨云意烦了马车的沉闷,跟着贺疏弦同乘一马。初夏的风习习吹来,携带着夹道的花香,暖意熏熏然。贺疏弦一只手揽着杨云意,一只手拉住缰绳,在驱马奔驰一阵后?,又放缓速度,享受些许信马由缰的闲适。
杨云意靠在贺疏弦的怀中?,笑吟吟地问她:“你?来长?安后?,都没出去打?猎过了吧?”
贺疏弦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头:“猎了两只礼雁,算不算?”
杨云意笑了起来:“算也不算。”当初亲王娶妻都没有找到白雁,而是?用大白鹅来替代。她的驸马真给她张脸,真真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你?想?打?猎吗?”杨云意又问。
“不想?。”贺疏弦不假思索道,语气很是?诚恳。打?猎是?为了糊口,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她现在就想?跟公主黏在一起,至于其他的,都要抛到脑后?去了。
“那要是?今年有秋猎,你?就跟我一道坐着吗?我还指望你?拔得头筹呢。”杨云意故作遗憾,“我可是?跟人说了,满朝文武之中?,就属我的驸马最风流。”
贺疏弦听了杨云意的话,低头贴着她的耳垂,温声说:“你?要我去我就去。”片刻后?,她又问,“今年有秋狩吗?”
“说不定。”杨云意说,这得看太后?与陛下的心情。不过要是?发生点什么,那恐怕一切筹划都要泡汤了。
随意慢行的马儿偏离了官道,贺疏弦勒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调转着方向又转了回来。后?方的亲随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范围,保持警惕,耳听八方。不过一路上倒也没有发生险事,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了京城。
上书述职之事不用贺疏弦、杨云意发愁,两人直接回了公主府,听留在长?安的碧河说近段时间发生的事。譬如长?沙大长?公主府向嗣曹王府提亲被拒;譬如某勋贵家?的子弟醉酒后?当街打?人,被乌衣卫擒住、抖出了一连串的秘事……最后?便是?闹得纷纷扬扬的沈怀湘事了。举子联名上书,说沈怀湘冒名顶替,要彻查沈怀湘身份。
“我那姑母倒是?会打?算。”杨云意冷笑了一声,让郑挺之娶杨云来,不就是?想?借着嗣曹王府来牵制阿渝吗 ?得亏嗣曹王府是?清醒的。
贺疏弦蹙眉:“我改日?去外祖母家?中?一趟。”
“不急,到时候我们同去。”杨云意莞尔一笑,又仔细地询问沈怀湘之事。
碧河摇头说:“还未出结果。”
杨云意嗯了一声,说:“快了。”如今都五月了,打?探消息的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昌平四年进士在过了关?试后?,果真都被授官,少数几个留在秘书省,以秘书郎正字起家?,余下的则是?放到县里当县尉。沈怀湘是?进士第一,按理说也该留任京中?,可惜卷入冒名之案中?,别说是?授官了,就连想?要放弃一切回家?都不成。
“大娘子,该怎么办?”自?放榜那日?起,两个月时间,仆从?都满怀不安。
起初,沈怀湘还心中?戚戚然,可慢慢的,她已经放平了心态。京中?权贵去查,是?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她的身份被揭穿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不知?她家?人会如何?她一力?抗下所有的罪责,称家?人不知?情,他们能够脱罪呢?
细雨绵绵的,如线如织,仿佛还抓着一抹春的余续。
沈怀湘在屋中?看书,乍一听说有客人到,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怕被人揭穿身份,她与同年的士子都少有往来。当初不交际,使得如今落入困窘之中?,无人替她说话。这样其实也好,省得欠别人太多,她本来就隐瞒了身份。
沈怀湘起身推门,一抬眸,隔着朦胧的烟雨看到撑伞立着的李慈贞。沈怀湘眼中?诧色更浓,她想?不明白李慈贞怎么上她家?来,犹豫片刻,还是?将雨中?的人请了进来。
李慈贞没跟沈怀湘进屋,她立在屋檐下,咬了咬下唇说:“抱歉。”她在酒楼中?一时失言,没想?到事情会发酵成如此模样。也有人来问她,她说是?认错人了,可那些人不信她。她后?面再找话头补救,也无济于事。
沈怀湘蹙眉,她因兄长?的行为对李慈贞怀有几分歉疚,如今听到她道歉的话语,越发惭愧。她摇头说:“这跟你?无关?。”
李慈贞抬眸,她心中?的茫然在两个月后?都没有散去。“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便是?我耽搁了你?的时间。”
沈怀湘惨淡一笑:“可如果不是?呢?”事情闹成这样,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枚不由自?主的棋子,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她在此刻下定了决心,要跟李慈贞坦言。她斟酌片刻,说:“你?找的人恐怕是?我的兄长?。我不知?道他跟你?有什么纠葛,他欺骗了你?,他在家?中?已经有妻子。”沈怀湘快言快语,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李慈贞,又说,“他是?个恶人,小娘子芳华正好,不必惦记着他。”
李慈贞神色没什么波动,她什么样的坏情况都想?过了。她跟沈怀湘说:“我其实也不喜欢他,只是?不甘心。当初救下他,也是?存心利用他。族中?看我一介孤女,想?要侵占我家?田产,我需要一个人替我当门面。可我没想?到,最后?那些没落到族人手中?的,反倒被他尽数掠走。我本想?问为什么,但是?现在想?想?,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是?我年幼愚钝,也不懂人心险恶。族亲靠不住,难道外来的人就能为我掌控吗?”
“恶人自?有天来磨。”沈怀湘低着头,其实她也很鄙夷兄长?的为人,借口做生意、借口赶考,家?中?钱财几乎被他败光,好不容易积攒点,在他回来后?又要买药吊着他的命。“我入京的时候他便奄奄一息了,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沈怀湘朝着李慈贞一躬身,满脸赧然:“很抱歉,先前没有跟你?说实话。”
李慈贞摇头:“你?有你?的顾虑。”
沈怀湘搭着眼帘,轻声问:“我兄长?欠你?多少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