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李慈贞开口?说话?了：“不对，你不是沈怀相！”

一石激起千层浪的！

第071章 第71章

酒楼里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人, 李慈贞心情如惊涛骇浪翻覆不定，失控之下喊出这?句话，她自己也生出几分?悔意, 眉头紧紧蹙起。

议论声渐起，杜仰春面色微变，站起身朝着楼中的酒博士打了个招呼，便引着人前往小阁包厢。

在李慈贞喊破的刹那，沈怀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面容血色褪尽，惨白如霜雪。她咬着下唇，竭尽全力?稳定心绪。她垂眸凝视着李慈贞, 勉强道：“小娘子恐怕是认错人了。”

韦居乐嗤笑一声, 在她看来，这?么一个糟糕的渣滓，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她丑恶的面目, 没什么不好的。要不是给杜仰春面子, 她还不想去阁子呢。

“去阁子里说话。”杨云来压低声音。

“郎君”沈怀相的仆从惴惴不安。

沈怀相也不想跟杜仰春一行人走, 她们气焰腾腾, 出身恐怕不简单。是谁要害她吗？她是挡了谁的道？沈怀相脑海中浮起了杂乱的思绪。在杜家?的仆从动手推搡时, 她脚步挪动, 很快就避开了。

四周看热闹的不乏同年省试的，有?的原本跟她关系就不大好, 而且对方还?落了榜。那人一听, 立马在人群中大声质问宣扬,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要是继续留在大堂, 不知道闹成什么样。权衡利弊，沈怀相最终选择跟上杜仰春她们。

韦杜两家?凶悍的家?奴都留在阁子外, 里头只有?几个伺候人的奴婢。杜仰春偏头跟韦居乐小声地说话，要她别?出声，千万别?来打岔。杨云来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怀相片刻，又转向李慈贞问：“她不是你要寻找的人吗？”

李慈贞失魂落魄地看着沈怀相，她咬了咬唇，摇头说：“她不是沈郎。”

杜仰春道：“她也是吴兴沈氏出身。”

李慈贞起身，她凑近沈怀相，见她慌张地向后退，又止住了脚步。她凝视着沈怀相片刻，说：“她跟沈郎很像，可不是同一个人。”她记忆中的沈怀相眉眼要阴沉些，虽然刚遇到他?的时候很憔悴，但后来休养一段时间，沈怀相又变得壮实强健。就算是身形会有?变化，身高怎么都不会差太?多。现在的“沈怀相”只比她高出半个头。

沈怀相听了李慈贞的话语，心中那股不祥的预兆越发明显了。她觑了李慈贞一眼，故作平静道：“许是凑巧。”

杨云来撇了撇嘴，道：“同籍贯还?同名么？”本朝虽审查家?状，没那么严格，经?常会冒出几个冒名顶替之人，兴许要多年后才发现。今日是不凑巧，李慈贞刚好来长安寻夫。

沈怀相没答话，一颗心狂乱地跳着。她的确不是“沈怀相”，而是叫作沈怀湘。她用的是她兄长之名。兄长离开家?中多年，直到去岁才拖着一身伤病回来，恐怕命不久矣。兄长一直有?及第登科的执念，竟想出了要她冒名的法子。她自幼读书，其实也不甘心现状，想要有?一番作为，便同意了。兄长从来没说过他?在长安还?有?一个认识的小娘子啊？

李慈贞茫然了，她看着眼前的人，喃了喃唇说：“昌平二年，我在乡里捡到了重?伤的沈怀相，留他?在家?中养伤，将近一年时间，我不会认错的。他?自称吴兴沈氏出身，还?给我看了过所，不会错的。他?想悔婚也无妨，但他?拿走我家?大半钱财不告而别?，就很是过分?，我只是想问个结果而已。”她不在意沈怀相这?个人，说到底是契约，是权衡利弊，她立身艰难，被迫靠着男人来保家?业。后来算盘落了空，她才知道当年的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沈怀湘心中再度掀起狂潮，她未曾想到，兄长还?有?这?么一段姻缘，可兄长在家?中有?妻啊！她敛了敛神色，额上冷汗涔涔。她的身份关乎身家?性命，只能对不起眼前的小娘子。她涩然道：“也许、也许是另一人。”

“沈郎君说谎的时候，神色明显有?异。”杨云来是一点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呷了一口茶，她微微一笑，问道，“沈郎君是沈怀相什么人？同胞兄弟么？”

“如果是冒名顶替的话，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沈郎君倒不如自己如实说来。”韦居乐瞪着沈怀湘，再好看的脸配上一个鬼鬼祟祟的神色，都显得獐头鼠目。长安是不是风水不大好，怎么这?两年尽出些不负责任的恶郎君。

杜仰春想得更多，今年的士子是由太?后亲试的，吏部?那边恐怕不会让他?们守选三?年，而是过了关试就授官。她阿耶近来抱怨多，说太?后亲试已经?不合规矩了，说太?后想在这?时候提拔亲信。这?就注定了这?一批士子有?很多人盯着。李慈贞喊破的那句话，在平日里可以当玩笑话，但是这?等情境下，被有?心人推动，恐怕会惹来不小的风波。

沈怀湘跟杜仰春、韦居乐等人没有?交情，在今日前，她都没有?见过这?几位小娘子。她怎么肯承认这?件事？朝着前方的杜仰春一叉手，她镇定道：“尚书省已经?勘察过家?状，我的确是沈怀相。至于这?位小娘子，她自己也说了认错人了。如果诸位娘子无事的话，沈某便告辞了。”

“走吧走吧！”韦居乐看了沈怀湘觉得心烦。

杜仰春、杨云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将视线挪向了李慈贞。

李慈贞掖了掖眼角的泪痕，温声细语说：“我离开琅嬛书阁有?些时间了，得回去看顾着。”

杜仰春“嗯”了一声，这?没头没尾的闹剧各自散了。

如杜仰春猜测的那般，的确很多人关注着这?一年的新科进士。有?嫉恨的同年，有?许多人家?的眼线，一时间议论声如浪潮迭起。公主府中的贺疏弦和?杨云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贺疏弦想着沈怀湘身份会有?揭穿的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出乎预料。她还?以为是沈怀湘认识李慈贞，然后怀着难言之隐不告而别?。可现在一看，李慈贞认识的沈怀湘，跟新科进士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恐怕是冒名的。”杨云意说，她的心思微沉。这?半道替名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就会有?结果。这?一变化，也打乱她的节奏。“有?许多才情不如沈怀湘的人，以后没了沈怀湘能够更进一步，想要将她拉拽下来。恐怕此?刻，不少人去查沈怀湘的户籍了。”

贺疏弦问：“我们要怎么办？”

杨云意说：“任它发展，等沈怀湘落难的时候，再拉她一把?。”阻拦的话是拦不尽的，她先前去了宫中一趟，知道阿娘准备借着这?件事情试探朝臣。不过这?事儿来得太?急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依她看，沈怀湘是无法在朝堂上留下的。

贺疏弦叹了一口气，跟沈怀湘比起来，她是幸运的。

杨云意抚了抚贺疏弦的眉头，想要抚平她眉心深处攒着的郁卒。她道：“过些时日，我们还?要去奉先县一趟。”

贺疏弦困惑地望着杨云意。

杨云意笑了笑，说：“奉先出宝图，必定要去祭拜先帝陵寝的。晋王已经?废了，阿娘会提出让吴王去亲自祭祀先帝，并主持建造宝图塔。依照吴王的性情，绝对会上表请辞，不接这?个差事。”

贺疏弦眨了眨眼：“恐怕陛下也不愿意让他?去。”

“是啊。”杨云意扬眉，“陛下不能亲自去，晋王、吴王都不能用，至于其他?不起眼的亲王，更不可能有?这?个机会。所以这?差事最后会落到咱们的身上。不过朝中，大概会有?好一番争执吧。”有?宗王、宰相代祭山陵旧事，却不见公主亲祭的。

果然，两日后，太?后便授意吴王前去祭祀先帝陵寝，吴王称病拒绝，正中昌平帝的下怀。怕太?后非要派遣吴王去，昌平帝主动地提出人选，要晋阳和?驸马前去拜祭。朝臣们自然不同意，代替皇帝祭祀的人选那么多，为什么偏要公主动身？他?们甚至提出将晋王抬过去，这?可触到了昌平帝的逆鳞。昌平帝是个不听劝的，朝臣不肯，他?索性道：“不祭了。”朝臣面面相觑，此?事还?不能听太?后的决断，因为太?后也会偏向晋阳长公主，与其说是陛下，不如说是太?后的意思。

祭拜先帝的事儿还?没讨论完，太?后便下诏修建明堂。明堂者，乃王者之堂。可明堂一直存在于礼书之中。修建明堂劳民伤财是一回事，但还?有?另一种意义，太?后将旨修明堂，是一种僭越。天?子坐明堂宣政，若是太?后坐明堂，天?子又算什么？太?后是铁了心推进这?件事情，拟诏要驸马都尉贺疏弦主持。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让晋阳长公主和?驸马出京祭祀先帝陵寝，也不算事儿了。毕竟长公主也是先帝之女。朝臣们很好地安慰了自己，最后中书拟诏、门下覆核，在骀荡的春风中，将诏旨送到公主府中。

“太?后想要修建明堂？”贺疏弦对祭祀山陵之事已经?有?数，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杨云意明白贺疏弦的意思，她道：“书中所言，‘天?子立明堂者，所以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①在太?宗、先帝朝时，便议论修建明堂，只是因为儒者未对形制达成统一的意见，争论不休，便先搁置了。前代君主有?心修建而未成，但若是在太?后当政时建起，岂不是说太?后承天?之意？”这?次没成功，不代表日后不成。

贺疏弦一颔首，露出了然之色。她思索了一会儿，问：“难不成明堂形制定下来了？”毕竟是存在于古籍中的虚像，从来没有?谁建成了。光是对形制的争执便能吵上许久，别?说其他?事情了。

“没有?。”杨云意摇头，“诸儒在先帝时都未曾议定，若是太?后，未必是尽心。他?们接了旨意只会一拖再拖。所以啊，直接不问他?们了，由北门学士商议。”北门学士是一群待诏的士人，虽然官卑，可靠近天?子，甚至取代了中书舍人拟诏之责。中书省不听话无妨，又不是无人可用了。

贺疏弦恍然大悟，她听了她阿娘的话，对礼制不甚上心，当初苦读也只是为了省试。如今想来，礼与政很难分?开。“我要学的还?有?很多。”贺疏弦感慨道。

“无妨，慢慢来。”杨云意揽住贺疏弦，柔声道，“你不会的，我会慢慢教?你。就算学不会也无妨，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