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乌衣卫的举措很是简单粗暴, 但凡挡在跟前的都一刀砍了。不仅仅是将恶少年带出, 那宗室之子、纨绔之辈, 也被乌衣卫抓走严刑拷打。一时间?, 长安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乌衣卫连杀百人,萧瑟的冷风中, 血腥味弥漫, 吓得闾里百姓不敢随意走动。

权贵们认为自己被乌衣卫轻视、羞辱, 纷纷前往宫中告状。可萧太后将他们都打发回去了, 随意地敷衍了几?句,等?到乌衣卫审判的结果出来?后, 那些恶少年皆被依法处置。至于话语中牵扯出来的权贵,削爵的削爵,罚俸的罚俸,一点?都不含糊。长安百姓先是惧怕,等?了解实情后,纷纷鼓掌叫好,长安风气?顿时一新,乌衣卫的威名,算是树立起来了。

公主府中。

杨云意、贺疏弦围炉而坐。

乌衣卫查出来?的东西往公主府也?送了一份,杨云意先递给贺疏弦,等?她看完后,才一目十行地浏览,将它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炉里。谁手底下没沾点?脏事呢,这帮人运气?不好,碰到“杀鸡儆猴”的时候。“阿渝会不会觉得手段太残忍?”

“他?们罪有?应得。”贺疏弦道,她很是唾弃那些恶少的行径,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当偷鸡摸狗的玩意儿。贺家村有?浪荡子,长安也?是一样。

杨云意笑?了笑?,很满意贺疏弦的回答。心该硬的时候就得硬,该软的时候就需要软,这样才能在长安活下去,并且不失去自己的风骨和清正。她托腮凝视着?贺疏弦,忽然叹气?说:“有?时候我会觉得愧疚,将你这张白纸抹黑。”她想要阿渝保持良善,可又要教她心狠手辣。

“我不是好人。”贺疏弦摇头说,她朝着?杨云意挪了挪,将她揽在怀中,低语道,“在贺家村的时候,我就杀了人。”要说“不法”事,其实她也?做了。官府给不了她公道,那她就自己讨,一定意义上,她也?是被律法禁绝的“复仇者”。

杨云意幽幽说:“那也?是因为我。”她的手指攀着?贺疏弦的面颊,眼?神迷醉地凝视着?她,仿佛琥珀杯中盛来?了月光。

贺疏弦抓住杨云意的手,低声道:“若只想当个老实安分的好人,我就不会习武了。”

杨云意眨眼?:“你不要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贺疏弦笑?了一声,她轻快道:“我是你的驸马,不哄你哄谁呢?”

两个人的哄字意味可不大一样,话?题偏了,杨云意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她攀着?贺疏弦的肩膀,跨坐在她的腿上,哼了一声说:“等?你哄的人多着?呢。”

贺疏弦立马露出冤枉委屈的神色,替自己辩解:“哪有??”

杨云意呵呵一笑?,睨着?贺疏弦说:“你还不知道吧?先前韦二想要嫁给你,还入宫求了皇后。”她当时就在皇后殿中,顿时气?得不轻。阿渝优秀,有?目共睹。但看着?狂蜂浪蝶扑来?,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拈酸吃醋。

贺疏弦说:“韦二娘子是小孩脾气?。”她已经?跟杨云意说过跟韦居乐相识的经?过了,这回又重复了几?次,强调道,“她是自己从?梯子上下来?的。”她还跟杜仰春、杨云来?说了她已有?妻室!想到这点?,贺疏弦是真的委屈上了,她朝着?杨云意眨了眨眼?,可怜道,“你要是早点?认我,便?没那些事情了。”

杨云意笑?容一僵,这是搬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她要阿渝哄,她也?要哄阿渝。“是我的错。”杨云意贴着?贺疏弦的面颊软声道,不管旧事重提多少回,她都会诚恳认错。

两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贺疏弦早就气?消了,也?只是无师自通地装个可怜。见杨云意真跟她道歉,她忙说:“我没有?怪你。”

“可我怪自己呢。”杨云意说,她贴着?贺疏弦,眼?珠子一转,又说,“那错失的时间?,是不是要趁着?假期补回来??”

贺疏弦听明白杨云意的暗示,浑身异常欢畅。她垂着?眼?睫,说声好,顿了顿又难为情说:“我们算不算贪欢?”

“贪欢又怎样?”杨云意斜了她一眼?,压了压上扬的唇角。她就贪了,谁管得着?她。

长安的冬日,年年都是要下雪。

阴云泱漭,落雪飘摇。

在乌衣卫之事尘埃落定后,休息了大半个月的贺疏弦终于从?“惊吓”中走出来?,重新开始上朝。而杨云意没闲着?,张罗在市坊中施粥、送冬衣之事。大雪深重,长安流民乞丐时常有?冻死之人,委实是可怜。长安的贵人以晋阳长公主府为风向标,一个个也?跟着?做慈善事。

这雪头几?天还不大,可一连飘摇几?日后,变成了洋洋洒洒飘落的大雪,积雪深厚处,竟达二尺。长安尚且如此,更别说整个关?中道了。一时间?,奏报从?各地飞向长安,人心惶惶。

胆大的谏官上书称:“阴阳失和,天地降灾,伤我百姓……”洒洒千言,指向的是“牝鸡司晨” 四个字。萧太后见惯了各种?弹劾上书,不愠怒,也?没留中不发,而是将灾情并着?上书送到政事堂,任由宰相讨论。

可谏官放肆,什么都敢说,宰臣们是不能明言的,尤其是白行易、李义宗被贬后,先帝留下的辅政之臣,没剩几?个了的。宰臣们假装没看见让太后还政的折子,而是议论开仓赈灾之事。

昌平帝没太将灾情放在心上,他?其实很期待着?谏官再加把劲,哪知才发起冲锋便?偃旗息鼓,甚至不如白行易他?们,昌平帝心中难免失望。可到了这时候,宰臣们还劝说他?放鹰犬、减膳食。昌平帝心中藏着?气?,讥讽道:“你们怎么不削减用度?”宰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宰相协调阴阳,天灾预警,是宰相之失啊。”暗中钻营着?巴不得昌平帝罢宰相。

杜审心中无奈,上书自请逊位,只不过被太后驳了回来?。

“皇帝真是不懂事。”这话?是萧太后当着?群臣的面说的,昌平帝面红耳赤,根本?轮不到他?抗议,太后便?以昌平帝的名义下诏:“朕为人主,无德于天下,致兹寒灾。宜从?今避正殿、减膳食,停教坊乐,放五坊鹰犬。若三日大雪不停,朕自当退归南内,选贤明之人以主天下。①”

因灾避位之诏是本?朝旧例,只是表个态度,从?来?没有?因为灾情退位的皇帝。可诏书不是昌平帝自己下的,他?本?就疑心太后有?另择人主之意,此刻更是内心冰凉,惶惑不可终日。宫中后妃温柔体己,可事情不会因为他?逃避而过去的。就在诏书下达的第二日,太后又派晋王、京兆尹前去录囚。所谓录囚,是对监狱中关?押的犯人进行审问,纠正错案、冤案。京兆尹就算了,凭什么用晋王代表皇室?若是依照旧例,不该是天子亲自录囚吗?昌平帝越想越是心慌,送了手诏到公主府,要贺疏弦前往关?中灾情严重的县赈灾。

天子手诏未经?过三省核验,就算臣子拒绝履行也?不算触犯律法。贺疏弦将天子手诏递给杨云意看,叹气?说:“这雪灾来?得不是时候。”

杨云意道:“你想去吗?”

贺疏弦思忖片刻,一颔首说:“想。”雪灾严重,长安流民肉眼?可见地增多。虽然诏令开仓赈灾,可贺疏弦见惯了阴奉阳违的事,谁也?不知道义仓中还剩下多少粮米。再者,这是个增加名望的事。她不会主动去求,但若是事情来?了,她也?不想往外推拒。

“那就去吧。”杨云意没劝阻,她又说,“我与你一起去。”

贺疏弦神色凝重:“离开长安,恐怕会很危险。”

“有?阿渝你在,不是吗?”杨云意噙着?笑?,又说,“体察民情,总不能在深宫中吧?”

贺疏弦知道杨云意的志向,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应下。

余下的事情用不着?贺疏弦去做,杨云意进宫先是面见昌平帝,紧接着?又去了一趟太后宫,将天子的手诏变成有?效应的诏旨。户部?、太府都很配合,没在赈灾的事情上拖后腿。许是有?公主同行,贺疏弦赈灾的地方不算远,在奉先县,没出京畿道。奉先原称“蒲城”,属同州。只是因奉先帝陵寝,改为奉先,属京兆府。

“奉先令名裴让先,是先帝十九年进士,当年太傅钟长元知贡举,所以他?也?算太傅的门生。他?几?经?迁转,若是这一任满,可调转回京了。”杨云意缓缓道。

贺疏弦一脸了然,看来?裴让先是先帝留下的人。她说:“奉先附近有?东西两大卤池。”她记得先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记载,奉天县卤池生水柏,灰一斛能得盐十二斤,利润远胜过碱卤。关?内道盐池的主要在灵、盐、丰、会等?州,可奉天县卤池也?不容小觑,毕竟它离长安近啊。

裴让先不能留!

第063章 第63章

大?雪压枝, 天地白皑皑。

关中原本就容易缺粮,尤其是冬日,士子涌入长安准备省试, 使得粮食越发艰难,这一遇到灾年,别说是其他地,就?连长安的粮价也开始急骤浮动了。贺疏弦领了诏旨出发的时候,从太?仓取了一些粮食,又吩咐侯府的人将京中的粮铺先关上。

不只是贺疏弦名下的铺子称没?粮了,只不过他们是准备等粮价拔高的时候再高价抛售,贺疏弦则不一样。长安有太府调控, 贺疏弦不担心长安的境况, 她怕奉先那边事情不妙,先留着粮食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