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眼神微冷，越发瞧不起杨泰的为人。

萧太后坐在圈椅中，慢条斯理地问：“为何？”

晋王自然不可能提李义?宗，只是说：“我与王妃情义?不睦，家宅难宁。”

萧太后笑道：“先帝为你择妇，容止端丽 ，性情谦逊，何来不宁？”

杨云意漫不经心开口：“总不能是先帝看错人了吧？”

第061章 第61章

晋王知?道杨云意?的话?不?能接, 或许皇帝、朝臣能在大是大非上指出先帝的错，但是他不?能说先帝的眼?光有问题。再来便是太后夸王妃的话?，他想离婚恐怕是不?成了。难不?成太后其实是看?重李义宗的？不?对, 要是如此，一定会将对李义宗不利的言论给压下来。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思?绪浑浑噩噩一团。他恍惚地将视线投向太后以及杨云意?，在说完后，她们又言笑晏晏地进入新的话题，哪还有先前吵闹的模样？

不?对劲！太后根本就没有厌烦皇姐，在太后的心中，还是皇姐最?重要！

“也不?知?道那些浮浪儿为何要针对驸马, 李义宗能坐上宰相的位置, 难道气量真的那般狭小吗？”杨云意?忽然叹了一口气，抱怨说，“京中治安太差了。今日有一点?不?满就对驸马下手?, 那明日、后日呢？他们如此放肆地刺杀朝官, 恐怕人心不?宁啊。”

太后没说话?, 光听杨云意?的叹息声, 晋王额上就冷汗涔涔了。他还记得幕僚说的那番话?, 隐约觉得杨云意?的话?锋指向了自己。可他都跟李义宗保持距离, 极少同他往来，难道因为王妃是李义宗的女儿, 就要背负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吗？晋王脑子急转, 他接过话?头, 大?声说：“是该整治一番。”

萧太后转向晋王, 微微一笑道：“那四郎觉得如何做最?好？”

晋王绞尽脑汁，巴巴急急说：“京中治安是京兆府管的, 恶少横行不?法，是京兆尹失职。”

萧太后沉默不?言，如今的京兆尹说失职吧，在修筑堤坝、开垦良田等事上，十分殷勤。不?过在对付权贵上，他就很能装糊涂了。不?过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京兆尹可不?好当，曾经有豪少在胳膊上刺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足以见恶少风气之豪横。原先对于新?的京兆尹，萧太后其实有属意?的人选，只可惜那人刚正耿直，恐怕最?后会成她的阻碍。

晋王看?萧太后沉默，心中七上八下的，他讷讷道：“儿只是随便一提。”

萧太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说：“李家出了变故，你该好好安抚王妃才是。”这是有逐客之意?了。晋王听明白了，他也不?想在宫中久留，朝着?太后一拜后，便恭谨地退了出去，脚步匆匆地回去。他入宫前已经让人送了和离书，太后没同意?，他跟王妃都做不?了主，和离书不?作数，可裂隙生出，难以弥合了。但这也无妨，李义宗被贬到南方，王妃背后已无强宗支撑，无需再给她脸面。

太后宫中。

萧太后没将晋王放在心上，至于晋王妃那处她另有打算，这层身份还得暂时?借用，等到恰当的时?机再助她挣脱。她凝视着?杨云意?，温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金吾卫大?将军更换是必须的，但是除此之外，还需要做点?其他事。杨云意?斟酌片刻，说：“阿娘觉得重建乌衣卫如何？”

乌衣卫并非南北衙禁军中的一支，其实更像是司台，是前朝末帝整出来的机构。那机构名曰“鸾仪阁 ”，只是因为里头的人都穿乌衣，又称乌衣卫。乌衣卫侵夺大?理寺职权，个个都是酷吏。罗织罪名，栽赃群臣，污构良善，使得冤魂塞路。太.祖开国，也重乌衣卫，直到之后两?朝，朝政清明，才将乌衣卫弃用。但乌衣卫并没有彻底消失，残存的部分机构仍旧为皇室提供暗卫。

萧太后眼?神?微凛，她知?道日后面对的攻讦不?会少，大?理寺、御史台那边听话?的人也不?多，将一个个都更换了也不?现实，倒不?如用其他存在夺走他们的职权。良久后，萧太后才说：“可。”平常时?候提出来当会阻力重重，现在正好借了驸马遇刺的事发挥。“委屈你们了。”萧太后叹息说。

杨云意?扬眉一笑：“儿倒是无妨，只是驸马一介文臣，受了不?少惊吓。”

萧太后笑道：“那就不?用当值，留在府中休养几日。”

出宫的时?候，贺疏弦跟杨云意?一道坐在马车里。杨云意?跟太后说话?，像是打哑谜，有些听不?明白。她想了想说：“我?并没有受伤。”她是文臣，但并不?柔弱，武功也不?差。

杨云意?捏了捏贺疏弦的手?掌，指腹从她的掌心缓缓游过。她说：“我?知?道。让你休息，一来是推动乌衣卫的重建；二来则是称病避一避人。”

贺疏弦捉住杨云意?作怪的手?，好奇道：“避谁？”

杨云意?道：“太傅钟长元。他出自颍川钟氏，跟李义宗交好，座下门生不?少。他历经三朝，已近七十，也是先帝留下的辅政之臣。他腿脚不?便，陛下登基后，特许太傅不?来常朝。但不?上朝不?代表着?他两?耳不?闻天下事了。李义宗被贬，他没插手?，因为其中也没有他能活动的地方。他文名盛于当朝，如果想见你，便会假托文学之名。”

贺疏弦一颔首，明白了。要是钟长元以文学相邀，她还真不?能拒绝。

杨云意?嫣然一笑，伸手?抱住贺疏弦的腰：“当然，我?也有私心。”

贺疏弦困惑地看?她。

杨云意?笑吟吟地说：“你留在府上陪我?，那我?就能时?时?刻刻见你了。而不?是你在当值，我?在府中想念。”阿渝遇刺的事情还是让她怕了，恨不?得将人留在身侧，好好看?顾着?。刺客大?胆，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只说是替兄弟复仇。但江湖草莽，会随身带着?毒囊吗？李义宗有可能指使那些刺客，可也不?仅仅李义宗会那么做。要论?起嫌疑，其实李义宗最?小?。毕竟这关头，傻子才会派遣刺客落人口实，怕是有人在暗中推动。恶人太多，长安处处都是危机。

驸马当街遇刺一案，随着?刺客被判斩刑而了结，可余续仍旧在长安荡动。不?明所以的士人们将一切扣到李义宗的身上，毕竟东市纵火案和驸马遇刺案是连在一起的。朝臣们却不?像士子那般咒骂抱怨，他们惊恐的是皇帝将“乌衣卫”的事搬了出来，一个个言辞激烈地拒绝。乌衣卫是天子的刀，专理诏狱。他们不?必遵循一些官场守则，对朝官的威胁极大?。

“臣以为此事可行。”开口说话?的是崔思?行，他是太后那边的人，自然要推动乌衣卫组建。他无视了同僚眼?神?中的愤怒，气定神?闲道，“前朝乌衣卫祸乱朝纲，那是奸佞小?人当道，并不?是乌衣卫的错。只要有奸佞，就算没有乌衣卫，冤案也不?会少。”

这话?一落，殿中顿时?一寂。他们难道不?知?道这点?吗？他们难道能当着?皇帝的面指责皇帝用奸佞吗？

崔思?行说完后，又有一人持着?笏板道：“驸马遇刺受惊过度，说到底还是京兆尹、金吾卫以及两?县令的失职，若他们敢除豪强恶少，还有谁敢当街杀人？诸位是觉得轮不?到自己吗？”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群臣的怒火顿时?转移到他的身上，好一番唇枪舌剑，喧闹至极。

侍中韦兆庭还说了两?句反对的话?，可中书令杜审秉持一贯的沉默，一言不?发。等到退朝后，韦兆庭追上了杜审，寒着?脸问：“中书怎么不?来阻拦？难不?成是觉得乌衣卫威胁不?到杜家吗？”

杜审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韦兆庭，问：“如何阻拦？难道没有乌衣卫的名目，就没有那些隐藏在暗处弹劾纠察的人了吗？”看?韦兆庭仍旧面色不?善，杜审语重心长道，“倒不?如让一切摆在明面上，好歹能教我?们知?情。这回太后提出重建乌衣卫，也是符合情理啊。”

“不?会是一出苦肉计吧？”追上杜审的一名朝臣垮着?脸说。驸马遇刺，其实就是她们自己主导的，就是为了衬托金吾卫、京兆府的无能，从而引出乌衣卫一事呢？这朝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才从外地调回，性情耿直，一时?间管不?住嘴，开始抱怨了起来。“前两?天还来上朝呢，怎么今日就开始惊吓过度了？驸马哪里跟文弱搭边了？”

“慎言！”杜审沉声呵斥道。不?只是他，连韦兆庭都动起来，跟这意?气用事的朝官拉开距离。在远州当刺史能自在点?，但在长安，天子脚下，拎不?清的人通常活不?长，都多避着?些。

皇宫中。

昌平帝其实对组建乌衣卫也很感兴趣，这就意?味着?他能拥有自己的爪牙。虽然是太后的意?思?，可他也想方设法促成。经过李义宗之事，他已经不?信任朝臣，连带着?太傅也不?想见。他转向内侍高得禄道：“过去乌衣卫建制与?翊府相同，以左右中郎将为掌管，你觉得谁适合？驸马怎么样？”

高得禄思?考片刻，说：“乌衣卫名声不?好，若是以驸马为中郎将，恐怕会有损驸马清名。”

昌平帝点?了点?头，又问：“那贺家旧部呢？”当初白行易劝他要拉拢贺家旧部，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定远侯是皇姐的驸马，老四的岳丈得罪了驸马，皇姐一定不?会倾向晋王府，他还得再努力。只是哪些是贺家的旧部，他也不?是很清楚。

好在高得禄是宫中的老人，询问高得禄之后，昌平帝在纸上写下五个名字，说：“送到太后宫中去。”太后一日不?放权，他便一日不?能自主。想到这点?，昌平帝的神?情更是阴郁。

宫中的侍从往来很快，再回来的时?候，恭敬地将纸奉上。五个名字中，萧太后只圈出了“赵宗成”的名字，一侧则是红笔写着?“崔神?功”三个字。赵宗成是羽林军都尉，周麟之的手?下；而崔神?功是崔思?行的次子，是昌平帝姨母之子。这样的结果，昌平帝勉强算满意?。至少他属意?的人，留下了一个。

第062章 第62章

群臣的劝谏呢, 果然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乌衣卫还是重新组建了，至于官署，就用旧的。乌衣卫有?两位中郎将, 分管长安、万年两县，各自手底下有?一百人，一半直接从?暗卫里来?，另一半则是从南衙十六卫中选身家清白、有?材力的良家子。

在乌衣卫成立后，他?们当日就去捉拿长安市坊纵横、违法拒捕的豪少。那些闾里恶少年望风而逃，有?钻入长安豪富家的，也有躲进权贵之门呢。这些恶少年不事生产，私底下都接些脏活, 跟不少权贵有联系。权贵们也不是谁都知道轻重的, 某宗室郡公便出面庇护了恶少年，哪知乌衣卫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持刀破门而入, 跟郡公的府卫起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