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扬起一抹客气的笑：“公主无私家。”

其?实顺着这句话，御史可以追击的，但?是他们敢吗？他们有本?事借着藏书阁骂贺疏弦，可没本?领说出公主府的就是官家的这句话啊！面色涨得?通红，御史心中?埋怨户部做事情太不妥帖，这一点钱都不出，不就是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吗？怎么先前这事还在政事堂中?议了议，最后由陛下推动呢？

昌平帝不耐烦地?听着底下吵吵嚷嚷，可太后都没说话，他只?能够闭上嘴。

长安失火这话题很快就揭过了，御史们其?实并?不关心藏书阁后续如何，那?些本?就不乐意见藏书阁建起的朝臣，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贺疏弦没再说话，她因?驸马都尉的身份得?以参议朝事，只?要不关己身，她是不会发言。等?到下朝回府后，她将朝堂上的事情转告给了晋阳，又提起藏书阁的事，问道：“唐藩可说了什么？”

杨云意道：“他那?个时间段出去吃酒了，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有酒铺子里的人可以作证。”

贺疏弦讽笑了一声，唐藩这样做，是治不了他的罪的，顶多?是失职，把他从侯府中?赶出去，毕竟是个无心之过。只?是藏书阁那?边不仅仅是唐藩在呢，还遣了暗卫盯着。“纵火的人拿住了吗？”贺疏弦又问。

杨云意点头：“是个有点本?事的，险些被他脱逃了。唐藩这些年四处躲藏，看来认识不少的能人异士。”

贺疏弦说：“要尽快处置吗？”

杨云意：“不急，长安还有其?他流言在发酵，就等?它蓄势一阵吧。”闹得?越大，士人们越凶，最终的效果?就越好。

果?然，在藏书阁变成灰烬没多?久，就有流言滋生了，说贺疏弦其?实根本?就没想着建立藏书阁，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大火呢？而这么巧，看守的人在起火时去吃酒了。至于证据，流言无需有。不过应对反驳之人，那?些传流言的也有一套话术。

“先前那?冒名顶替的定?远侯是个不学无术的，府上哪里来的书籍可放入藏书阁中?？再说贺若渝，她回到定?远侯府前可是农家出身，同样是个没藏书。”

“你?说公主府有啊，这确实。可晋阳长公主当初都没把书籍拿出来，为什么现在会拿呢？八成是贺疏弦借着公主的名义，大肆宣扬，为自?己谋取美名。现在藏书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事儿就了结了。看着吧，你?们等?的藏书阁，肯定?没戏了！”

还有一部分人仰慕贺疏弦的文?采，愿意替她说话的。这有来有往的争执，让长安的冬日也变得?热烈了。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贺疏弦的名声落入两?个极端。

十月底的时候，两?块石碑被运送到了西市书坊外，立了起来。左侧是捐书的人，右侧是出钱的人，贺疏弦言而有信，没因?藏书阁被火焚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书坊的匾额更换了，却而代之的是“琅嬛书阁”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是”有的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不大敢信，在外头伸长脖子朝着里面张望。

贺疏弦和杨云意都没出面，由碧河以及侯府的管事主持。管事朝着外头围观的人一叉手，温声道：“东市藏书阁失火，我家侯爷内心很是歉疚。如今将名下的书坊改成藏书阁，书阁狭小局促，请各位原谅则个。”

不是说藏书阁以后就没了吗？不止存在着，还是贺疏弦捐出了自?己的产业，谁还能说她的不是？！

管事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又说：“先前藏书阁失火，殿下与侯爷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为诸位安危着想，出入得?登记名籍。”

“难道将我们当纵火犯看待么？或者以为我们是贼？”有人不满地?嘀咕一声，可瞧着公主府的亲卫以及拱卫在一侧的金吾卫，他们是不敢多?说的。

第057章 第57章

士子秉性不同, 有心高气傲、气量狭窄经不得一点委屈的，见要登记拂袖就走。可也有人豁达之辈，或者是压不住好奇心的, 想要进入琅嬛书阁中一探究竟。他们的视线落在石碑上，一看捐书的人囊括不少?达官贵人，就知道书阁里恐怕有不少平日见不到的典籍。要是这样的话，那不得先到先得？去?晚了一步，被别人借阅了，不是亏了？

在琅嬛书阁开门的头?一日，便门庭若市，一改过去的冷清。旁边的印坊也换了牌匾, 挂上“琅嬛”二字, 可仍旧是无人在意。

贺疏弦人虽然没有露脸，可已?经抵达西市了。她跟杨云意坐在对面胡家酒楼的雅阁里，推窗便能看到车马繁华的书阁。

杨云意?抿了一口酒, 视线朝着琅嬛书阁望去, 慨然道：“很热闹。”

贺疏弦兴致勃勃的, 她喝了点酒, 面颊攀上一抹绯云。“这还是一个?开始。”那些?人都说她开不成藏书阁了, 现在可以睁大他们的狗眼看看了！琅嬛书阁不仅开了, 里面的刻本?还要打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杨云意?道：“消息传出去?后，人会更多?, 到时候看顾起来?, 有些?棘手了。”侯府、公主府的亲随可派遣几个?来?, 至于?金吾卫, 今日在这边帮衬，可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他们的本?职是巡街。

贺疏弦想了想说：“还是得要进出的凭证。”虽然说琅嬛书阁对?百姓开放，可也不能太自由了。阁子里的书籍的确印起来?比过去?方便，但也经不起各种各样的糟蹋。她给士子们开方便之门，却不想失去?约束，让他们把书阁当自己家一样自在。人与人是不同的，并非谁都会珍爱书籍，尤其是往来?的人里，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要是再?起一场大火，损失就很是惨重了。

杨云意?明?白贺疏弦的意?图，她握住贺疏弦的手，很是赞同说：“这样很合适。”

贺疏弦又问：“说来?这白日纵火的事，着实明?目张胆，唐藩是李义宗安插的人，但这事儿真就他做的？”

杨云意?微微一笑，反问：“阿渝觉得呢？”

贺疏弦沉吟片刻，说：“是不是他派的人其实也不重要了。”作为先帝时留下的辅政之臣，李义宗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留。

那厢陆续进入琅嬛书阁的士子们一个?个?俱是瞪大了眼睛，没出现牙签千万轴的胜景，林立的书架中，摆放着一册册书籍，依照医、农、卜、经等分门别类，很是齐整。

“这是怎么回事？”士人们看得眼花缭乱的，小?声道，“怎么像是佛经？”他们往常读书都是卷轴，要是长一点的，还需要倚靠着凭几，要家中书童来?帮衬。书阁里陌生的环境给了他们极强的冲击，一时间低语不绝，抽气声连连。

“不是佛经。”胆子大的已?经按捺不住好奇，从架子上取下一册书来?，翻了翻，正是《仪礼》。不是他以往看的卷轴，而是一页页的，翻阅起来?很是方便。虽然是换了一种装订形式，但接受起来?没有障碍，士子们很快就浏览了起来?。起先，他们没注意?字迹，还以为是手抄的，等旁边的人拿了《仪礼》来?一对?比，发现自己一模一样！机灵一点的瞬间回忆起入书阁前看到的印坊，脱口道：“是刻本?！”

鲸木整理

将?《仪礼》放了回去?，士子们在琅嬛书阁中转悠一圈，发现不管是十三经还是一些?草药书，都是一册册的，而且每一种类至少?十本?起，根本?就不需要与人争。其中还有些?藏在大族家中的“孤本?”，也出现在书架上了，倒没了过去?的珍奇特异。

“恐怕要迎来?新的变局了。”来?阁子中的多?是进京参与省试的士子，不会笨到哪里去?。已?经有人拿了一本?书跑到了碧河的跟前，一叉手很认真地询问。

碧河留在琅嬛书阁里，本?就是要替人答疑的。开藏书阁是个?目的，可它并非是最终目的。随手将?一本?《散原集》拿起，碧河微微一笑道：“这是太宗时期进士李散原的文集，一部八册，共四百五十页，十六万字，售价六贯。”要知道本?朝书价极高，一卷都要数百钱，可现在一部诗集才六贯能供得起子弟读书的，挤一挤也能买下许多?书，而不用东抄西抄了。

“真的假的？”士人的脸瞬间便涨得通红，望向碧河的眼神中写满不可思议。

碧河笑吟吟道：“琅嬛书阁断没有欺骗各位之理。”

士人冷静了下来?，是啊，琅嬛书阁背后是驸马和公主，何必要欺骗他们？这般便宜，定然是驸马让利吧。先前这士人还义愤填膺地指责贺疏弦为了博取名声欺骗学子们的感情，现在琅嬛书阁有了，书籍形式跟过往不同，可书价降低到了他与一众同伴能买得起的地步……明?明?驸马一心替他们这些?贫穷的士子着想，他们却误解驸马的好心，实在是羞愧万分。

“敢问驸马现今在何处？”士子恭声询问。

碧河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她也是得了贺疏弦吩咐的，见状笑吟吟道：“诸位且安心温书吧，这里还有历年省试试题、文章合集，希望诸位能在省试中考一个?好的名次。”

士人哪会听不明?白碧河的意?思，想拜见驸马道谢，目前是不必想了。他心中颇为感慨，驸马虽是王侯贵胄，可命运多?舛，比他们都要艰辛。老定远侯保家卫国，最后落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当今之时，虽为定远侯翻案，可恶人弄手，使得不学无术的贺钧成鸠占鹊巢。驸马的身?份也是考中进士后才揭开的，如此看来?，驸马仍旧是他们这些?落魄士人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