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身体力行，证明?了什么叫食髓知味。她的作息很固定，可有时候变一变也很是?重要的。她没什么睡意，头脑反而很是?清醒。后面杨云意受不了，泪眼婆娑的，想喊贺疏弦的名字，可唇边泄出来的是?低哑的呻.吟，她抬腿踢了踢贺疏弦的肩，可一动弹，反倒让自己越发难耐。

折腾到了半宿，杨云意是?真的没力气了，她眼睛都睁不开，骂了贺疏弦几句。

贺疏弦低着头，连连道歉。喊守在屋外伺候的人烧水，替自己和杨云意清理了，才一身清爽地揽着杨云意入梦。

翌日。

别说是?杨云意，就连贺疏弦都起晚了。休沐不休沐的，已经不重要了。贺疏弦就想抱着杨云意再躺一会儿，至于哪天被?御史?弹劾了，那就再说吧，反正去晚了顶多罚些俸禄。

“你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很快。”杨云意也醒了，她瞪着贺疏弦，像是?在抒发夜间的怨气。

贺疏弦难得地上道，没提这就去秘书省的事。杨云意的抱怨她全当没听见?，凑在她的耳畔关怀地问：“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说呢？”杨云意又甩眼刀子?，她抬起一只手按着贺疏弦，说，“阿渝，你都不听我?的话?。”

贺疏弦羞窘一笑，她也想听话?，可……公主拽着她也不像是?拒绝啊。这话?她不能也不敢说，只放缓了语调，很诚恳地低头道歉：“是?我?的错。”

“你”杨云意就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她埋在贺疏弦的怀中，轻哼道，“再陪我?睡会儿，省中请人传句话?就成了。”

这一觉睡到午后方起。

伺候杨云意的一行人进?来了，可压根没有用武之地。不管是?穿衣还是?梳头，贺疏弦都很殷勤地在杨云意跟前?伺候，直到结发髻的时候，她才遗憾地退到一边，因为京中时新的花样，她压根不会。不过她仔细地观摩，总有一日便能学会。

侍女们贺疏弦虎视眈眈的眼神盯得浑身不适。一旁的碧河纳闷地看了贺疏弦一眼，见?她脸上一直扬着笑，自心底散发着愉悦，再看看公主，忽然间恍然大悟。昨日之后，公主与驸马越发如胶似漆了。

公主府中如何，外头的人不得而知。临近十月，各州府的举子?陆续入长安，免不了提起上一年的进?士。这一有人问，便有好事者说了，道那贺疏弦靠着一副好皮囊入了晋阳长公主的眼，进?士及第后又做了风光的驸马。不过也有人得到点风声，说驸马在老家曾有妻，可惜被?判离婚了。

“那驸马不就是?见?色忘义之辈？”有举子?义愤填膺。

“不然。”那神神秘秘说话?的举子?压低声音，又说，“长安东市去了吗？那边建起一座藏书阁，就是?驸马提议推动的。如此替我?等着想，一定不是?恶人。”

举子?茫然地问：“什么藏书阁？”

“藏书之阁啊！至少三千轴，士子?可随意借阅阁中书籍。”

“当真？”举子?一脸惊异，喜出望外。要知道就算是?士族，也有家中一贫如洗的。譬如眼前?说话?这人，就算是?河东裴氏出身又如何？风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像他这样高门著姓可家业几乎无存的士族子?弟，是?不会在意书流向民间的，毕竟他也能够从中享受到无穷的好处。

东市藏书阁本就引人注目，举子?们一来，你传我?我?传你，风声越发大了。一个个闲来无事往东市逛一圈，很期待藏书阁开门的那一日。

人一多，街上就容易乱。长安闾里的一些豪横轻薄少年，也想要探一探，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撬窗、撬门，想要进?入一探究竟。楼阁早已经建成，可一点开张的动静都没有，害得众人心痒痒。

贺疏弦知道这事后，认为藏书阁那边还得派部曲在那边看着。她原想从公主府或者侯府抽调亲随过去，可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打算。

杨云意笑吟吟地问：“你准备派遣谁去？”

贺疏弦眼神闪了闪，说：“唐藩。”正是?以贺家旧部名义来投靠他的人，先前?让曹勋试了试，又派遣长琴查出了他的来历。贺疏弦暂时将?他安置在侯府中，可现在嘛，她给唐藩一个选择，看他能不能守住藏书阁。她其实还是?希望相?安无事的，但愿那些人别轻举妄动，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第056章 第56章

藏书阁的事在举子间流传, 慢慢地?就变成藏有三万轴、州府也要建立藏书阁向读书人开放。一些话总不能无中?生有吧，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在推动，暗中?试探着什么。如果只是长安的藏书阁, 影响甚小，可要是处处都有了，那?世家大族如何凸显自己的高人一等。

“一定?是贺疏弦在暗中?推动，她在长安建立藏书阁还不够，竟然想向州府蔓延。要是请命的人多?了，陛下和太后或许会同意此举。”郑挺之沉着脸，很是不快。坐在他上首的是李义宗，算他半个老师。

“哪有那?么容易？书哪里来？钱哪里来？”李义宗摇了摇头, 又说, “户部和太府没拨一两?金，东市的藏书阁完全是靠公主府的资财撑起来的。在长安能做，在外地?可就不成了。”

“但?长安的藏书阁成功了, 不就给了那些人希望吗？”郑挺之又说, 他在地?方上待过几年, 知道一些富户想方设法挤入士林中?。他们有钱, 再跟风贺疏弦博得?了名声, 日后入仕途都要容易些。想到以后可能会与这些人为伍, 郑挺之心中?满是不快，“晋王府、杜家、韦家、崔家……贺疏弦都去了, 兴许拿到了不少典籍。”

李义宗：“那?挺之觉得?该如何？”

郑挺之眼中?闪过一抹暗光, 他道：“创建很难, 可破坏起来很容易。如今已经放出了风声, 可要是结果?让那?些举子失望了，他们会如何呢？他们会不会认为这只?是贺疏弦的博名之举, 其?实根本?拿不出书籍？”

李义宗捋了捋胡须，良久后，才说：“此事可为。”

十月的长安秋风劲，穿梭在街坊里巷间的大风怒声咆哮。一点火星子落入木廊中?，在劲风的鼓舞下，一下子便窜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哔啵声响起，滚滚浓烟腾升，等?到火光映照天穹的时候，市坊的武侯铺里，驻守、巡街的金吾卫尽数动了起来，纷纷前往东市的藏书阁灭火。

东市在平康、宣阳两?坊之东，这里的市场比西市要高?端些，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火势一起，顿时街上一片乱象。长安的火灾极多?，武侯铺已经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可毕竟木屋连亘，又有库房在，火势蔓延，汹汹肆虐。在东市的百姓们提桶倒水、倒沙，忙着灭火；就连贵人们的亲随，也在发现冲天火光时动了起来。

晋阳长公主府就在平康坊，与东市相邻。报信的人说藏书阁起火没多?久，公主府的人便赶到了。等?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灭火后，新建好的藏书阁被烧了大半，还殃及两?侧的铺子。这个关头发生火情，哪可能简单揭过？别说是万年令了，就连京兆府也来了人，一脸紧张地?看着来自?公主府的马车。

“可有人受伤？”杨云意沉着脸问，她原以为那?些人动手脚也得?在夜里，毕竟夜里的东市没有人在。谁能想到，大白日就敢纵火。

万年令赶忙道：“没有。”

杨云意又说：“失火原因?呢？是有人纵火吗？看守藏书阁的人呢？”最后一句话是对公主府的亲随说的，不多?时，喝得?醉醺醺的唐藩就被府上的亲随推搡着过来了。他一见化作废墟的藏书阁神色骤然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杨云意意味深长地?望了唐藩一眼，也没对他说什么，只?是向着万年令道：“查吧，总要有个交待。”

万年令只?得?应下。长安失火太多?了，就算有人纵火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很多?时候都是按照无意失火处置的。但?现在公主都这么说了，不给个交待，怕是他也要跟着完蛋。万年令哭丧着脸，怎么别的地?方不着火，偏偏即将开门的藏书阁着火呢？

贺疏弦得?消息的时候，正在弘文?馆中?清点书籍。她心一沉，对那?帮人的冷酷无情有了新的认知。贺疏弦没匆忙回去，公主在府上，藏书阁的事儿她会处理?。

同僚是知道贺疏弦为了藏书阁筹备许久，一时间看着她欲言又止。没谁觉得?这是简单的小事，官场上待久了，看什么都有阴谋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一些大人物给的下马威。有时候不需要什么仔细筹划，毕竟对权贵而言，纵行不法也是轻拿轻放。再有世族推动，此事就算宫里施压，恐怕也草草了结，推出个替罪羔羊来。

就书阁本?身而已，贺疏弦不在意，东市的藏书阁没了，可不代表着藏书阁就此消失了，不还有西市的书坊呢？其?实，在达官贵人往来的东市，藏书阁极有可能成为摆设，但?是东市不一样，那?儿胡商出没，平民百姓以及落魄士子来回最多?。书坊先前重新打造了书架、店面中?也顺势装修了。虽然比不得?被烧掉的藏书阁气派风光，可也不算差。就是书坊的生意不好继续再做了，不过也是重新买家铺子的事。

长安哪哪起火了，谏官总是要拿出来说一说的，尤其?是跟贺疏弦的藏书阁有关。先是弹劾万年县、京兆府的失察，又弹劾金吾卫巡街不够仔细。这些谏官们站在朝堂上就是要见缝插针地?利用那?张无往不利的嘴当然，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们就是在没事找事，贺疏弦也这样看。

藏书阁起火，贺疏弦损失不小，她没想到自?己也被弹劾一通，御史们嚷嚷着要治她的失察之罪毕竟藏书阁在朝事上议论过了，在御史的眼中?便是官有之物。

韦兆庭、杜审、李义宗等?人都不吭声，甚至有人拿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等?待贺疏弦被御史骂个狗血淋头。贺疏弦持着笏板，面上一点惧色都没有。等?到御史说完后，她才道：“藏书阁用的是我府上的钱财，与户部、太府何干？”

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御史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顿时失声。

贺疏弦朝着昌平帝一拜，又回到了列中?，她可从来没说过藏书阁是官有啊。

“你?家建屋，为何要禀告陛下？”半晌后，御史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