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在心?中给晋王记上了一笔，纳闷道：“好端端的，送人做什么？”

杨云意掀了掀眼皮子：“你说?呢？”把写着这些少年出身的纸递给贺疏弦，杨云意又问，“阿渝觉得该怎么处置？”

贺疏弦思忖片刻，说? ：“都能识文?断字？只是不知字写得怎么样。”把那些人打?发回去，到最后?只得了一肚子气?，倒不如将他们都利用起来。

杨云意说?：“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碧河，你去备纸笔。”

贺疏弦抿了抿唇：“再晾他们一会儿。”

这点小事情，杨云意自然是依着贺疏弦的。她拉着贺疏弦在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没松开。她缓慢地拂过贺疏弦的指节，柔声道：“阿渝生气?了？”

贺疏弦点头：“是。”晋王的举措实在是令人作呕，而且人前脚才送入公主府，后?脚消息就传出去了，等同于开了个先例，过后?恐怕其他有心?思的，也?会尝试往公主府中塞人。光想?到这种?可能，贺疏弦就浑身郁气?，心?中像是烧着一把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怎么能来公主府？她这驸马还在呢，公主哪里用得着别人伺候！

杨云意说?道：“你放心?，我府上不会有后?院的。”该有的承诺她还是都会给的。

“我相信你，只是”贺疏弦话说?一半，又卡住了。那股郁气?变成?一种?无能为力的颓然，她跟公主是“权宜之计”，她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可她已经将自己放在驸马的位置上了，她平日里不去想?，如今一思索，便发觉自己根本不想?将这位置让出去，她不希望公主的身边有其他人。这些别人送来的歪瓜裂枣不行，以后?换成?一个才能出众能与公主比肩的呢？那也?不行。

杨云意凝视着贺疏弦，追问道：“只是什么？”

贺疏弦不知道怎么说?，索性将话题一转，落到了外头的少年身上。

暮色四合，已近黄昏。

这八人来公主府一下午，连公主的面都没见?着，已经站得两腿颤颤巍巍的，难以维持住仪态了。乍一听闻公主要他们展现书?法，顿时喜出望外。公主给了一个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等到碧河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一个个顿时挥毫如风。

人是郑挺之精挑细选的，除了样貌外，才学的确也?不算太差。拿到了他们的字后?，贺疏弦挑剔地说?了几句，又说?：“用他们的字当?模板，还是可以的。”

杨云意说?：“那就打?发他们去印坊那抄书?吧，藏书?阁那边正缺人呢。”底本得用好字，量大?人少，人手就不足了，等到合适的人雇到，便将他们踢走。

贺疏弦开口：“晋王送了抄书?人，却不送书?籍，又是什么道理？”她知道晋王好文?学，府中一定藏着不少典籍。晋王跟世家大?族走得近，定然是跟他们意见?一致的，故而在皇帝都有表示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动静。想?了想?，贺疏弦说?，“我明日去晋王府一趟？”

“区区晋王府，用不着你亲自去。”杨云意莞尔一笑，说?，“明日让碧河去取就成?了。”对付晋王呢，拿势压他就成?了。他越是胆怯，内心?滋生出的欲望就会越庞大?，尤其是尝到了那么点甜头。

隔日。

碧河就带着杨云意的话前往晋王府了。

毕竟是当?朝亲王，碧河的姿态还是毕恭毕敬的，礼数很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漏。她恭敬道：“大?王，我家殿下说?了，抄书?人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是不知，大?王准备何?时将《程寤》《七纬》《迩言》送来？”碧河说?的三部?书?都是晋王费尽心?思收来的，碧河说?得煞有其事，仿佛他当?真答应了此事。

晋王面色不太好，他送人去晋阳府上抄书?的吗？郑挺之不是说?行得通？现在该怎么办？晋王暗骂郑挺之做事莽撞，他知道今日拒绝了碧河，明日就是长姐亲自上门了，到时候他怎么推拒都是没用的。与其将场面闹得太难看，不如就依了碧河。他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吩咐亲随去取书?，内心?则是滴血。当?初圣人想?要走，他都没给啊！如果他站得更高，还会被晋阳胁迫吗？

碧河可不管晋王在想?什么，她依照公主的吩咐在王府取了书?，回去的道上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说?晋王为了藏书?阁出人出书?，极为士人着想?。恰逢举子来京的时刻，举子听闻此事，对晋王大?为吹捧，可在世家大?族眼中，晋王这不是明摆着背刺他们吗？

第054章 第54章

宫中的昌平帝消息闭塞, 不知道流传的事。还是杨云意进宫时同他提了一嘴，他才知道晋王送书、送人。但是最让昌平帝在意的，还是晋王在士人中的名声, 他们三兄弟，吴王一直不起眼，晋王儒雅斯文?，诗赋算不上?顶尖，但是比起他来说，不知道好上多少。先帝夸过晋王，现在太后?乃至士人都在夸晋王。他想干什么？也学过去诸王结党吗？

“皇姐，朕也想将馆阁中的书籍取出, 但是”面对入宫来的杨云意, 昌平帝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杨云意知道他有心无力，温和道：“陛下不必为这点小事操劳。”

昌平帝心想，那怎么行？可他能用的书籍先前已经赐给驸马了, 思来想去, 只?能从内库中拨金钱财帛赐给杨云意。

有好处杨云意哪能不收？为了加快进度, 她雇佣了不少匠人, 还有送外地请过来的, 花费的钱财不少。总不能让她们白干活吧？到时候名声又不仅仅是她们家的。

从昌平帝的殿中出来, 杨云意又去拜见太后?。其实先前就去了几趟，但一直被拒之门外, 这回倒是进去了。嬷嬷们都在劝, 说母女之间哪有那么大嫌隙, 没有隔夜的仇。人前萧太后?神?色冷淡、晋阳长公主眸光倔强, 可等到伺候的人一退下去，剑拔弩张的氛围就变了。

萧太后?呷了一口茶, 温和地询问：“你们那藏书阁建得?如何了？”她知道晋阳要做什么，手头早已经有了刻本。比起卷轴，明显是刻本更为方?便，到时候必定会有一股劲风席卷各地。太.祖开国，世家勋贵立下大功，纵然几朝科举，可一般士人数目仍旧少，朝堂上?多?是关陇、河东旧族。其实就萧太后?本身，也是兰陵萧氏出身，她对?世家大族本身没那么多?意见。奈何先帝留下的辅政之臣，都是世家大族，她要扫清前方?的阻碍，那就只?能拿他们开刀。

“书籍不差了，就看印坊那边进度如何了。”杨云意回答。她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就弄出弘文?馆那般的藏书阁的，还是得?一批接一批来。东市的印坊规模小，占地面积也不大。王慧心他们已经被她送到城郊的庄园里去了，雇佣了几百匠人连夜赶工，估计能在省试前落成。

萧太后?缓缓道：“仅仅是藏书阁的事情，就惹得?他们不满。等到印坊刻本推行，树敌就更多?。这样的话?，驸马就站在风尖浪口了。”毕竟一开始就是贺疏弦提出的，而且印坊、书坊都是侯府的产业。

杨云意说：“利于民生?的事，挑不出错漏来。”顿了顿，她笑道，“所以他们会找其他理由弹劾驸马，甚至设法将她排挤出京。”

“不过也没那么容易。藏书阁一事办得?漂亮，就有理由将她调去六部了。”萧太后?又说。至于升迁快，皇亲国戚与寻常人本来就不是一个起点。

杨云意又留下说了几句体己话?，只?是临近晚膳的时候，在外伺候的宫人又听见了争执声，紧接着便是晋阳长公主大步出来，朝着殿门一拜便甩袖离去。听不清争执些?什么，隐约有“晋王”二字。没有谁敢大肆宣扬，可想知道的人还是能知道结果?，一时间暗潮涌动。

等到坐上?马车的时候，杨云意的神?色就恢复如常。先帝多?子，可活下来的没几个。除掉同母的兄弟，剩下几个胆小又窝囊，或者就是年纪很小，早就被排斥在外。她跟阿娘要走那条路的话?，得?铲除三个同母弟。眼下晋王与皇帝争锋的心思渐起，树欲静而风不止。

没两天?，杨云意就收到来自长沙大长公主府的拜帖，她这姑姑回京后?便用心钻营，想要拉拢韦家、杜家，而最好的拉拢手段，便是姻亲。可惜韦、杜两家都不曾表态，姑姑在这两家用力的同时，也没少去拉别的。她是一心为了杨家好，不过在昌平帝的眼中，郑挺之跟晋王走得?近，那他们就是靠向晋王的。郑挺之的中书舍人之位本来就占了昌平帝心目中的人选，现在对?他们更是不耐烦呢。杨云意猜测，只?要她从大长公主府离去，宫中就会有赏赐来。果?不其然，在黄昏时，内官就到了。

这日?贺疏弦回来得?晚，没碰到宫中来的内官。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箱子，是从侯府拿出来的。在新婚夜公主同她说是“避火图”，后?来又提了一次。难道箱子里装着别的东西？避火图其实是骗她的？贺疏弦心中很是纳闷，她将小箱子放在一边就没管。

晚上?沐浴后?，贺疏弦坐在榻上?。公主还没过来，她在等待中闲着无事，便将小箱子撬开了。箱子里是五幅小卷轴，纸张并不古旧，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贺疏弦也没仔细想，将系绳一抽，把画轴摊开了。不看还好，这扫上?一眼，贺疏弦顿时面红耳赤，耳垂仿佛滴血。公主没有骗她，的确是避火图，可跟她知道的不大一样，画上?是两个相拥的女子。

贺疏弦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些?夜里，她不受控制的放肆举动。肌肤相贴、唇齿相依。理智告诉她要尽快将卷轴收起，毕竟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可手颤抖着，眼神?才挪开，不知不觉又飘荡了过去。咚咚咚的擂鼓声很有节奏，贺疏弦的呼吸急切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碧河的声音传过来了。

公主出来了！贺疏弦的心仿佛要跃出心口，极度紧张之下，她慌乱地收拾东西，结果?砰一声响，小箱子被她的手肘撞落在地。除了手中紧捏着的卷轴，余下的都滚到了地面，沾上?了尘土。

“阿渝，怎么了？”杨云意声音响起。

“没、没事。”贺疏弦支支吾吾地应答，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可杨云意本来就在屋外了，听到动静后?疾步入内，没等贺疏弦收拾好，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画轴。这时候碧河也跟进来了，杨云意转身将她一拦，温声道，“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回去歇着吧。”

碧河心中十分好奇，可公主都这样说了，只?得?一转头拽着小丫头们离开。

可能是来不及掩饰了，紧张感反而消退许多?，最起码画轴都被压回到了小箱子里，被贺疏弦远远一推，离开她的视线。好像只?要不在视野中，那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云意走到贺疏弦跟前问：“从侯府带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