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弦微微一笑，反问道：“杜公难道不会命下人抄书吗？”一个月的时间，公务繁忙的杜审能看完多?少?呢？

杜审一噎，说：“至少?不会流传出去。”那些书籍又不能要到手，想?要反复看当然?得?抄写一份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不流出家门。可贺疏弦要做什?么？她要把东西摆上藏书阁啊！谁都知道他杜家有那些书，到时候不就让他难以在同僚中立足了吗？

“手抄本只限于公主府观阅，并不会放到藏书阁中，这样杜公可是满意了？”贺疏弦说道。手抄本的确不会进入藏书阁的，放在里?头的都是刻本。

杜审狐疑地看着?贺疏弦，没想?到她的目的这样简单：“当真？”

贺疏弦温和地说道：“自然?是真的，杜公若是不信的话，我可立下字据。”

杜审沉思，到了这份上，他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晋阳长公主那边怕是会记恨上他，他在朝中左右逢源，哪方?都不想?轻易开罪了。他乐呵呵道：“驸马为人清风亮节，杜某哪有不信之?理？不知驸马要哪些书？”

贺疏弦听杜审一说，立马笑了起来，报出了书名。比起她送到杜家的书卷还是要少?些，看起来是她吃亏，其实不然?。杜审他们注定是要做出牺牲的，只能提前在心?中说声抱歉了。

杜审问出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贺疏弦狮子大开口?，听了她的话渐渐定下心?了，忙乐呵呵地招人去藏书房中取。他跟贺疏弦闲聊了几句，勉励后生，还友善地邀请贺疏弦留在家中用膳，贺疏弦笑着?婉拒了。杜家只是第一家呢，韦家她原也想?去的，可想?想?韦居乐先前的举措，怕韦兆庭气倒，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到三日，贺疏弦便?去了许多?权贵之?家，以书易书，换来了不少?珍本或者抄本。在意的人心?虚，不跟旁人提起；不在意的人根本没放在心?上，哪里?知道贺疏弦对他们的承诺都是一样的。

晋王府中。

晋王的消息要灵通些，他这段时间享受了很多?来自太后的关怀，整个人飘飘然?的，仿若登仙。要知道，在过去不管他诗文做得?如何好，太后都没有夸奖过他。现在，太后说他比皇兄还要强，那是不是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晋王被自己吓了一跳，赶忙将心?思压了回去。

“陛下往公主府送了不少?藏书，我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二？”晋王压低声音，询问来做客的郑挺之?。

郑挺之?眉头皱了皱，想?到贺疏弦他心?中就不快，恨不得?这事毁在贺疏弦手里?。他寒着?脸，道：“大王王府中的幕僚，从家令、长史再到无职事在身的门客，都是什?么样的出身？”

晋王也不笨，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衣冠大族，当然?不会喜欢别人来侵夺自己的利益。像郑挺之?，出身荥阳郑氏，就是其中的典型。他叹气道：“只是这么做，怕皇姐寒心?。”先前虽然?太后骂了晋阳一顿，并且不许她入宫来，可在他的观察中，太后还是有些在意晋阳的，只是被她伤了心?。他们姐弟四人，就不能一条心?吗？

郑挺之?又说：“大王要维系姐弟间的情意，不见得?只有送书一条路。”

晋王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主意吗？”

郑挺之?压低声音，说：“人。”

晋王面色倏地一变，他皱眉道：“可不兴乱说。”他见郑挺之?似是知道什?么，一抬手挥退伺候的下人，忙问，“挺之?知道什?么？”

郑挺之?：“驸马在乡下有前妻，听说因?此跟驸马生出嫌隙，不如趁这个时候往公主府中塞人。”

晋王问：“你?哪来的消息？”

郑挺之?笑了笑：“我阿娘说的。”

晋王也知道自己那姑母整天忙着?与贵妇人们约看花呢，说是跟郑挺之?相看，原来是打?这种主意。怎么他的王妃什?么都不知道？晋王心?中纳闷，可对郑挺之?以及大长公主的信任占据上风。于是他问道：“皇姐喜欢贺疏弦那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得?到身家清白又能识文断字的？”

郑挺之?一拍胸脯，保证道：“四郎放心?，我去安排。”他想?尚主是不可能了，那心?思得?放在仕途上。阿娘说了要拉拢晋王、吴王以及晋阳，与陛下站在一起，维护杨家正统，对抗太后。他以后要这么做，但是嘛，借着?这个理由，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拉拢晋阳固然?重要，可驸马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053章 第53章

建立藏书?阁是个大?工程, 虽然说在东市有现成的大铺子，可要将它改造成?藏书?阁，还得花费许多心思。尽管有昌平帝的旨意在, 要户部?筹钱、工部?出人，那不知道得延误多少时间，故而其中花的钱财都是从侯府以及公主府内库取来的。

其实光靠侯府、公主府以及宫中的赏赐，也?能够将藏书?阁建好，但是贺疏弦不准备这样做。世家大族不满她的行为举措，那她就拉一些小门小户甚至是长安富商出面。她已经计划好了，在藏书?阁外树立两块大?碑，一边是赠书的、一边是捐钱的。

常朝的时候, 有心?怀不满的人阴阳了两句, 问贺疏弦怎么藏书阁还没开成?，在他们眼中，只要有地、有书?, 再挂个匾额, 一切事情便做成?了。可贺疏弦的打算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摆进藏书?阁的不会是那些卷轴, 而是都是新式的刻本, 到时候还能将人引到书坊去, 转亏为盈，毕竟也?不能一直做亏本买卖不是？不过这是顺带的, 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可能说?的, 那便是将书?籍的价格拉下。

藏书?阁在长安东市, 注定影响面不会太广, 但刻本流下去就不一样了。几百、几千钱的书?籍让很多家庭为难，可十几、二十几钱挤一挤还是能有的。这事儿能惠及各州府, 一旦开了头，大?势滚滚，就不是那些世家大族能阻止的事了。

一人问还不罢休，话音落下没多久，又有御史来问。贺疏弦微笑道：“缺钱、缺书?。”她的视线在朝臣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好似在衡量从众人身上扒下多少才合适。

昌平帝正烦着呢，晋王频繁入宫，在太后?身侧侍奉，他每次及时地赶过去，可太后?眼中像是没他的存在，有什么好的也?紧着晋王。昌平帝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对晋王的憎恶攀升到顶点，连带着对晋王的岳父李义宗也?没什么好脸色。高内侍说?得不错，他需要自己的心?腹人马，韦兆庭是皇后?之父，但皇后?昌平帝想?想?还是算了，将目光放在贵戚中的身上。晋阳长公主是他首要拉拢的。于是听贺疏弦很坦荡地说?没钱时，他道：“那就拨款。”

户部?和太府寺的官员听昌平帝这么一说?，顿时横眉竖目，唾沫星子飞溅！各地用度都是有限的，哪能因为藏书?阁之事拨款？要是现在挪用了早已经定好的款项，日后?遇到其他事情该怎么办？至于政事堂中坐的宰臣们老神定了，一句话都不说?，权当?作没听见?。

贺疏弦也?没打?算跟昌平帝要钱，只要这矛头被引到别的地方，那就跟她无关了。

朝堂上热闹，公主府中也?热闹。

初秋的天，渐渐有了萧瑟的凉意，风吹来，寒浸浸的。

院中站着八个面容姣好、唇红齿白?的少年，他们皆身着宽袍长袖，有种?遗世独立的飘然。只是一个个脸色不太好，眼中藏着畏惧，又有点小期待。

“晋王做事情越发糊涂了。”屋中，李嬷嬷沉着脸抱怨说?。她以前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的，自杨云意小的时候便伺候着她。后?来晋阳开府，她也?跟着出来了，照料杨云意的饮食起居。别人不敢讲，但是她说?话还是很大?胆的。

这八个少年郎都是晋王刚送来的，说?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学问颇好，文?采出众。可实际上什么打?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不是存心?害公主的名声？引起驸马和公主的嫌隙呢！她听说?了外头的流言，可对它们不屑一顾。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好着呢！

“我看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碧河也?跟着说?。

杨云意横了碧河一眼，道：“这什么馊主意？那不是害人吗？以后?不要再提了。”

碧河一听也?反应过来，面色微红，很诚恳地低头认错，告诫自身要谨言慎行。停顿片刻，又懊恼地问：“那该怎么办？”

“总得利用一番，让我那蠢弟弟吐出点什么才好。”杨云意停顿片刻，又喃喃道：“驸马怎么还不回来？”

等到贺疏弦下值的时候，隐约听到点风声，说?什么有一群俊逸的少年郎入了晋阳公主府中。贺疏弦神色微微一变，眼神变得幽沉。她相信公主，只想?知道是谁放话出来的？不用她刻意去打?听，也?会有人去调查消息，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府中看看究竟。

贺疏弦大?步踏入院中的时候，那八个少年还在，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朝着贺疏弦望了一眼。他们是郑挺之找来的人，知道来公主府的目的，不由自主地将自身跟贺疏弦进行比较。如此一来，眼神中或有几分不满与妒忌，便失了礼数。贺疏弦她不说?话，后?者跟着她的亲随当?即将脸色一沉，朝着那群无礼的少年喝道：“见?了驸马还不行礼？！”

少年们神思惊回，这才稀稀落落地全了礼数，可贺疏弦自始至终都不曾看上他们一眼。

贺疏弦打?帘而入，珠帘窸窸窣窣的，在屋中荡开一片清脆的碰撞声。

杨云意抬眸凝视着她，唇角噙着笑：“阿渝回来了？”

贺疏弦“恩”一声，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外头那些人是谁？”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都是些跟她气?质相似的少年郎，她控制不住心?思浮荡，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

“是晋王送来的。”杨云意不会在这事情上逗弄贺疏弦，忙不迭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