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韦居乐不舍得走，她眼巴巴地看着杜仰春，又问，“你阿娘是不是又写信来说你了？”

杜仰春摇头?说：“没有。”京中的?那点事情很容易就会传到外头?，她还寄了《女驸马》到扬州去。后来她阿娘回信的?时候，没再千叮咛万嘱咐她远离韦居乐了，更不提她的?婚事。

韦居乐高兴了起来：“那就是好消息。”她冲上前一把抱住杜仰春的?腰，又说，“我?也要借这个时候说服阿娘了，反正咱们之前有好大一个榜样。”

“你别”“冲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杜仰春又将它吞了回去。再这样下去，就有点自欺欺人了，她不信裴夫人看不出端倪来。她吐出一口浊气?，很认真?地跟韦居乐说：“我?后日休沐，来你家拜访。”

韦居乐点点头?，快乐道：“好啊。”

杜仰春有计划，韦居乐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其实在之前她便着手安排了，请了戏班子在家里整日唱《女驸马》。“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韦居乐说。

杜仰春还以为她说得是自己上门的?事，点了点头?道：“是。”

得到杜仰春这句话的?韦居乐得到莫大的?鼓励，在天黑后、韦家奴婢来催促了几回后，终于依依不舍地告别杜仰春回自己家去了。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母亲和嫂嫂们的?话题，好不容易挨到家庭聚会散后，跟着裴夫人的?步子，到了院子里。

“你做什么？”裴夫人瞧着韦居乐鬼祟的?行踪，好气?又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来探望阿娘。”韦居乐顾左而言他?。

可韦居乐那张脸呢，就不是能瞒住事情了，裴夫人一眼就看穿了。等到院子中，挥退伺候的?下人后，裴夫人才道：“你直接说吧。”

韦居乐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她一个冲动就问了：“阿娘听了《女驸马》了吗？”

裴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韦居乐，说：“听了。”

韦居乐眸光一亮，又说：“阿娘觉得如何？”

裴夫人慢条斯理说：“文采斐然。”

韦居乐有些?失望：“就这样？”

裴夫人直视着韦居乐：“那还要如何？”

韦居乐撇开了眼睛，心跳的?速度蓦地加快了许多。她心中闷着好多的?话，原以为说出来很轻松，可到了关?键时候，支支吾吾说不出了。良久后，她才问：“阿娘觉得杜群英怎么样？”

裴夫人的?目光越发?深邃了：“你问这做什么？”

韦居乐眼神闪烁起来，她捏着衣袖，说：“群英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话题拐到了八字上，说甚么八字很合，佳偶天成一类的?话。

裴夫人听着韦居乐说话混乱，渐渐地不耐烦了。她抚了抚眉心，说了句“好了”直接叫停。她又不是瞎子，哪里看不出韦居乐的?心思?？头?些?年只是觉得孩子心性会转变由着她去，现在想要掰回来都来不及。可也没有掰正的?必要了，他?们家一开始对韦居乐的?要求，就是快活平安过一辈子，至于其他?的?担子，已经有人挑起了。“你让她有空的?时候来家里一趟。”裴夫人说。两家是世交，住宅又相邻，裴夫人见杜仰春的?次数说不尽，可大部分都是长?辈相交，这回要杜仰春以她自己的?名义来拜访。

“阿娘你不会骂她吧？”韦居乐心中一惊。

裴夫人听了这话气?笑了，看着韦居乐的?神色，烦得紧，懒得跟她说话了，直接将她从?屋子里赶了出去。

韦居乐一晚上睡不着，翌日一大早就去杜仰春家跟她说好消息。杜仰春惊了一惊，冒着点卯迟到的?危险，向?韦居乐问个清楚。临到关?头?，她的?心是左右摆荡的?，像井中的?吊桶。时间紧，好在杜仰春早有准备，休沐日上门的?时候没那么仓促。韦居乐的?兄长?们没在，女眷们乌泱泱地坐了一圈，除了裴夫人和韦居乐的?嫂嫂，韦居恒也在。

韦家人对杜仰春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该盘问的?事儿还得问清楚。她们也是怕韦居乐一头?热，最后落了个失望的?下场。要是没说明白，哪天杜仰春去成亲了，那都没地方哭。末了，裴夫人还问了个问题：“你耶娘知道吗？”

杜仰春一听就知道重点来了，她道：“我?阿娘离京前就知晓了，至于我?阿耶，我?不知道。”看裴夫人眉头?微蹙，她立马补充说，“但是今日之后，我?便去信前往扬州，跟他?们说清楚。”

韦居恒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说：“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杜仰春坚定道：“我?自己能做得了主。”要么是闹、要么就是逼，再不济就请皇太女出面，反正法子多得是。

裴夫人要得就是杜仰春坚定不移的?态度，至于元宜修那边，她也会去信一封的?。思?忖片刻，她说：“六礼还是要的?。”既然决定要结亲了，那礼节不能少?。

杜仰春很是上道，立马点头?。从?韦家离开后，她便腾出时间着手处理这事儿了，得正式请冰人来做媒，而她看重的?人选，便是嗣曹王府的?老?太妃。嗣曹王府跟贺疏弦有亲，本是声音最大的?人，不过从?头?到尾都是很安分，一点动静都没闹出，十分识相。

两家谈妥婚事后，也没那么容易就办，更何况她和韦居乐还有些?特殊。韦家那边要知会韦兆庭，而她也得往扬州送信。在信递出去没多久，她便收到了她阿娘要回京的?消息，杜仰春也是忐忑，等到年末时候见到她阿娘的?面，得知是为她主持婚事的?，心间的?那点负担才卸去。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好，阿娘终究松了口，她这是何其有幸呢？

坤始五年，春。

杜仰春、韦居乐的?婚事在放榜后，这会儿的?长?安还很是热闹。《女驸马》的?劲风还没散去，又有了对两位前相公?家小娘子成亲的?热议。可不管外头?流言如何，两家的?婚事都照旧进行了下去，邀了关?系好的?亲朋故旧来。期间贺疏弦、杨云意都短暂地露了个面，送上了对新人的?祝福。

烛火莹莹，光映照人。

杜仰春没被灌酒，青庐外头?也没闹到太晚。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进入青庐内，抬眸凝视着安静坐着的?韦居乐，昔日种?种?如水流从?眼前淌过。那年的?她们哪知道会有今日的?相交相契呢？

“怎么了？”韦居乐抬头?看杜仰春。

“没什么。”杜仰春莞尔一笑，她走向?韦居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白头?之约，鸿雁之盟。愿同心合和，结缔永恒。

第118章 番外二

韦杜两家的婚事办得很?是?风光, 将原本的浪潮推向了另一个高?度。先有皇太女和郡王同心合德，又有历来重视闺阁典训得高?门大户韦杜两家结成两姓之好，这让一些胆大的人, 去选择追逐自己的爱。还有些小娘子呢，纷纷提起词笔，一时间书?坊中类似《女驸马》的变文，堆积如山。

外头的这一切是贺疏弦、杨云意乐意见的，其中当然还有她们的推动。不过，贺疏弦她们的心思不能光放在长安的舆论上，命人仔细关注动静后，便?将心思放在朝事上。在贺疏弦看来, 吏治是?极为重要的。在提出了内外均衡的迁转政策后, 她仍旧是?觉得不够。毕竟前者只涉及刺史、县令以及省台郎官一流，再往下还有被文人瞧不起、百般抨击的胥吏，也需要革治。

这些胥吏并不像进士、明经入仕的文学之士, 他们只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吏, 是?“庶人之在官者”。他们的地位相当卑下, 被文人视为浊流, 根本没有上升的可?能。只是?他们在官府中经办各种各样的文书?, 与刑狱钱谷息息相关, 也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若是?素养太低, 很?容易贪腐, 甚至影响到政务的运行。

“胥吏远比官员熟悉律典, 没有他们, 官员不知法、例，一切难以运转。”贺疏弦感慨道?, 这倒不是说官员无能，而是?法令越来越多，还“朝令夕改”，一朝有一朝之法，光是?尚书?六曹便有三千多册法例、一千多册敕令格式，想要官员遍观是?不可?能的，只能依照负责的胥吏提供的内容进行决断。而且官员时常迁转，胥吏却在曹司久任，两者对事务的了解也不一。

杨云意笑吟吟地问：“那阿渝觉得该如何？”

贺疏弦想了想，又说：“胥吏待遇甚薄，社?会?地位低下，就算是?三省主事、令、史这样的□□品流内官，士人都不愿意充任，无论其他了。不过他们清高?自负，倒是?给我们一个突破口。”女子入仕，阻力重重，那些清要的位置，士人们怎么可?能会?让出来。像胥吏这般的位置，倒是?阻力要小些。不过还没到大肆推动女子为官的时候，毕竟如今只靠贡举，进士、明经等加起来，也不过是?数十?人。

她话锋一转，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修法典，然后再加强对胥吏的考核、提高?他们的俸禄。”法令混乱，多有矛盾之处，再这么下去，就算是?明法出身的，恐怕也觉得棘手。

杨云意点头，她跟贺疏弦的意见是?一致的。士有官爵俸禄，则重名过于重利，而胥吏就算廉洁，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名而已，与显贵无涉，不如贪腐以养家业。不知礼义之教，以贿赂之情为常，熏染成性，受脏枉法。长此以往，国之“基石”便?不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