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神皇不在长安,政出东宫,宰相节制辅佐储君,可?杨云意、贺疏弦是?一体的。两人商议后,东宫直接下令中书?门下推行。至于编纂律典事,贺疏弦当之无愧的领衔,至于人员,则是?从?大理寺、刑部中选择锐意革新的人,又让韦居恒、沈怀湘加入。贺疏弦曾在刑部当值过,翻过律令法典,不少条目对女人不同,要从?法上进行废黜。

朝中不再聚焦长安的流言蜚语,一切都绕着?政事转动。可?这不代表那些盯着?东宫后院的人死心了。眼?见着?贺疏弦、沈怀湘她们飞黄腾达,一些人放弃了推举自己儿郎的念头,反倒想将自家女儿献入东宫了。杨云意刚监国的那半年倒是?无事,等到坤始五年,韦杜两家结亲事传出,便?有勋贵打通碧河的路,要将女儿送到东宫。那勋贵是?杨家太.祖开国时的功勋后裔,承了国公爵,可?因为无能,未曾在朝中担任职事。在变杨为萧时,他们极为安静,便?保持着?前朝的爵位不变,这会?儿是?想要借此谋点差事了。

杨云意知道?后,将人喊到东宫痛骂了一顿还不够,又命令乌衣卫去找他家的把?柄,等把?柄有了立马将他削为侯爵,以儆效尤。贺疏弦也不太痛快,这觊觎着?殿下的人真多,而且还不是?真心仰慕,只当是?晋位的阶梯,真是?心术不正。

“罚过之后,应该能够消停一阵了。”杨云意道?。人和人的差别犹如天堑,有的人真的很?难讲他脖子上顶着?的是?脑袋。不思考的时候蠢钝如猪,思考的时候呢,还不如当一具尸体呢。

要处置的政事不少,可?闲还是?要偷一偷的。原来的晋阳公主府里有琅嬛馆,也有马球场。到了端阳节的时候,在东宫宴见群臣后,贺疏弦、杨云意便?偷偷溜出来,在晋阳公主府中跟馆中的小娘子们约着?打马球。

杨云意现在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没上场,而是?在伞盖下看贺疏弦在球场上纵横驰骋。历代皇帝爱击球,这就使得打马球在长安盛行多年,长安的小娘子也颇有马上功夫,但?是?比起贺疏弦的神武英勇来,便?显得不够看了。原本两个队伍人员均衡,不过打了一场,对面的小娘子说不甚公平,杨云意笑得开怀,便?做主拨了四个人到对面去,一下子就变成四打十?二了。可?就算如此,贺疏弦四人仍旧夺得头筹。

骏马威风凛凛,动起来时如流星沓飒,马上的人呢,英姿飒爽,神采奕奕,跌宕风流。当年的进士探花便?是?长安美谈,如今的贺疏弦恢复女儿身,更是?风流之冠,与沈怀湘一般,是?京中小娘子们前进的动力。

打马球赛事有彩头,贺疏弦只取了一支精巧的凤头簪,翻身下马,走向杨云意,旁若无人地将簪子插在如云的鬓发?间。杨云意听到一旁的呼声,莞尔一笑。她站起身,拿着?帕子替贺疏弦的擦汗,夸奖道?:“阿渝风采依旧,真如神人降世。”

贺疏弦笑道?:“得亏队友们在旁配合。”

杨云意一本正经:“我只瞧见了阿渝。”

难得有机会?亲近皇太女和宰相,小娘子们便?自发?地朝着?这边围拢来,只是?没接近,就听到这番剖白。能被请来的人都很?识趣,一些话在玩乐的时候提出来,就很?是?煞风景了。一个个重新退了下去,小声地跟好友嘀咕,看来《女驸马》中没有半点虚言,殿下与贺相果真是?恩爱。

贺疏弦打了几场球,就让小娘子们自便?了,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杨云意,好好享受快活的二人时光。在晋阳公主府中待了几年,对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那些已经流逝的光景,又在眼?前浮动,屈指一数,恍然间惊觉,相识已十?年了。

“你在想什么?”杨云意抬眸凝视着?贺疏弦,笑问道?。她手中捏着?花枝,瞧见了合适的,就摘下插在贺疏弦帽上、衣襟上。虽不是?春日?,可?以公主府繁花之盛,也能戴花满头了。

“在想一别贺家村,已经多年了。”贺疏弦眨了眨眼?说。

“想回去了么?”杨云意扬眉问道?。这些年她们互相扶持,因她之故,阿渝都没空闲回贺家村祭拜母亲,只在府中供了牌。她想了想,又说,“要将坟冢迁回祖地吗?”

贺疏弦洒然一笑说:“不必惊动阿娘了。”阿娘没跟她提“故土”,贺家村的青山是?她自己择选的埋骨之地,那又何必再迁。“至于祭拜,只要我心中记得,那在哪都是?一样的。”

杨云意“嗯”了一声,她凝视贺疏弦,眸光越发?温柔。抬手抚摸着?贺疏弦的面庞,她道?:“等平阳能决断政务了,咱们就微服出行。天南地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要为自己的野心拼搏,却不能为野心所束缚,也得将时间留给自己。

贺疏弦说了声“好”。

沿着?廊桥走到水面的小亭子里,荷叶随风飘摇,莲花亭亭而立。习习的风像是?从?旧年吹来,再吹向她们的未来。两人在亭中小坐,提到过去的事,杨云意笑着?打趣说:“记得你我成亲的第?二日?,你在水中摘了莲花。衣袂飘风、凌波微步,仙人也不过如此吧?”过去种种,记忆犹新。

贺疏弦也回忆起当年,面上浮现一抹嫣红。当年从?偏僻的小山村来到长安,就算是?恢复定远侯的身份,她仍旧信心不足,有种怯怯深藏于心中。而阿音呢,看破了她的那点自卑,总是?不遗余力地夸她、哄她。在杨云意含笑的目光中呢,她小声地说了句“等等”,便?轻捷地向着?池中飘去。岁月仿佛没在她的身上留下刻痕,潇洒翩然一如少年。再回来时,贺疏弦手中一茎引绿,双影分?红,正是?一朵并蒂莲。

莲花犹承水珠,轻轻一转,便?如银珠溅落。

贺疏弦轻声说:“叶底忽逢莲并蒂,折来好与卿卿看。”

杨云意眉眼?笑意盈盈,接过并蒂莲,又替贺疏弦倒了杯酒,祝祷道?:“携花就君酒,花酒年华,愿你我天长地久。”

一个十?年已过,她们还会?有许多个十?年。

第119章 番外三

坤始六年, 神?皇自洛阳回京,传位杨云意。此后或居于长安宫,或前往东都洛阳宫, 从不过问政事。杨云意继位后?,沿着神皇时就已经确定的路线继续下去,不仅仅是文治方面推动女子入仕,在武功上,同样命碧河、长琴等暗卫出身?的?,去招募小娘子,组成?了一支卫兵,号曰“飞凤”, 驻扎在北门。又设立飞凤使, 领地?方监牧,统掌内厩马匹。除调习御马外,同样进行训练。

长?安四年, 在旧律基础上的增减的《长安律》修成?, 杨云意在同年特意开制举以明法典, 不论男女, 皆可参与。制举跟贡举不同, 在及第后不只是获得散官出身?, 而是直接授官,在守选中的?散官同样可以参加。不过就算这些?年, 杨云意下了数道诏书强调“法”的?作用, 大多数士人还是很瞧不起明经、明法等出身途径。到了制举结果出来?授官, 发现是从三省、秘书省等的?令书史做起, 更是不愿意。那些?个坚持自我的男人宁可辞去官位,也不愿意出任胥吏。

这一切也在杨云意、贺疏弦的?预料中, 士人大多自负,不是几年可以更改的?。不过他们不肯,正合杨云意她?们的?意,直接安排了脚踏实地的小娘子们从胥吏做起。如今的?令书史属于“浊流”,社会地?位的?确不高,可要知?道这些都是可以更改的,往前数百年,令书史皆是高门大族人出任的?清望官。流内、流外都是可调整的。

等到长安六年的时候,议论的?声音消失了,仓谷丰足,政局很是清平。这一年,皇太女萧天璇已经十六岁了,她?得名师教养,跟着贺疏弦出入中书门下,对政务了熟于心。前两年杨云意前往洛阳探望太上皇的?时候,便是让皇太女萧天璇监国?,聪明颖达,朝臣们对她?也是赞不绝口。有了这番铺垫,杨云意、贺疏弦便起了出去游历的心。她们熟悉两京的?事,可人在宫中,终究难以尽知天下事,到底如何,还得亲自看看。

对于杨云意、贺疏弦准备微服私访的?事情,萧天璇自然是百般劝阻,她?都如此?,更别?说朝臣了。杨云意她?们压根没打?算知?会朝臣一声,在劝服了萧天璇后?,便以探望太上皇为由,让皇太女监国?,而车驾前往洛阳了。半个月后?,车驾抵达洛阳,杨云意、贺疏弦的?确在洛阳宫中陪萧道清一段时间,但不久后?,她?们便悄悄地?带着暗卫离开洛阳,转向河北道前往相州安阳。

贺疏弦她?们抵达安阳的?时候刚入夏了,迎面吹来?的?风还不算酷热难耐,田垄间到处都是耕作的?人。村落里的?鳞次栉比,比之十多年前有了些?变化,陌生却?又熟悉。道上嬉闹的?小童成?串,认不出到底是哪家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跟着贺疏弦学习的?小童,也都该成?家了。

贺疏弦没惊动旁人,直接去了里正家。早在长?安元年,贺叔公便已经去世了,像里正都不纳入官品中,历来?都是大宗族中直接选的?,譬如现在,继任的?里正便是贺叔公的?小儿子。贺家村这些?年也有人考取进士出仕,也知?道贺疏弦的?那些?事。他们能做的?不多,除了替贺疏弦照看杨蘅的?墓之后?,便是积极地?响应贺疏弦她?们推行的?政策。譬如建立女学,他们这边就很积极地?响应。在一开始,能参与贡举多是两京大族的?小娘子,这外地?的?女进士,他们相州出来?的?是第一个。

贺疏弦、杨云意都记着贺家村对她?们的?恩情,但是在政事上,她?们的?态度一致,不会让亲戚故旧沾染太多权柄,除非是真有那样才情,更多的?是其?他地?方照顾他们,譬如赐物赐金,以及整个安阳免除赋役三年。

在看了村中的?学堂后?,贺疏弦婉拒里正一行人的?陪伴,而是和杨云意一道在村中走动。她?当年离开贺家村的?时候,将?宅子田地?都托付给村中打?理了,一别?多年,风景如旧。

门上的?旧锁已经换新了,贺疏弦从里正那得到钥匙,推门而入,吱呀一声响,没有蛛网,也没有扑簌簌落的?灰尘,很是干净整洁。贺疏弦扭头看杨云意,感慨道:“他们照顾得很好。”

杨云意也回忆起旧事,她?挽着贺疏弦的?手臂,眸光落在一角空荡荡的?狗窝上,指了指院子中的?空地?,说:“当年你就是在这里修狗窝的?,可都没有养太久。”

“我离开的?时候,把大黑送到它旧主人家了。”狗比不得人长?寿,大黑早已经不在了。贺疏弦感慨了一声,她?凝眸觑着杨云意,又道,“那年我见大黑情况不对劲,你还跟我说它吃坏肚子了。”

杨云意一噎,笑容讪讪。是碧河打?的?,可那时候她?还准备好让贺疏弦知?道她?的?身?份呢,也就遮遮掩掩。“你还信了。”她?眨了眨眼看贺疏弦。

贺疏弦故作严肃,敛起笑容:“你在嘲笑我天真吗?”

两人相知?相伴这么久,杨云意哪会不知?道贺疏弦的?性情?她?的?阿渝其?实脾气?好得很,一般生气?呢,都是气?狠了。可就算是生气?时,也舍不得对她?黑脸。“我没有。”杨云意替自己辩解,她?抱住贺疏弦,笑盈盈说,“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都是可爱。”她?的?阿渝哪能跟别?人一样?

贺疏弦一扬眉,开怀笑了起来?。她?抱了杨云意一会儿,说:“我们先去看看阿娘。”坟冢没有迁移,贺疏弦人也无暇回来?,只能够嘱咐心腹,前往贺家村修缮坟冢。当年的?墓志铭也换了,那时候的?贺疏弦什么都不知?道,追述世系很是草草,甚至连姓氏都是假的?。后?来?不必遮掩,恢复弘农杨氏旧郡望。

“当初阿娘没告诉我真相,她?心中其?实也很矛盾犹豫吧。”贺疏弦轻轻地?说。

“可你遇见了我,还是走上了那条路。”杨云意说。

“总归是幸福美满的?。当初离开贺家村迈入朝堂是我不孝,辜负了对阿娘的?承诺。可我想,阿娘种种犹豫,都是希望我能开心,如今看来?,也不是辜负。阿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贺疏弦认真地?说。

杨云意“嗯”了一声,又朝着坟冢敬了一杯酒,郑重地?许诺:“我会照顾好阿渝的?,请阿娘放宽心,并且保佑我二人长?长?久久。”

贺疏弦凝眸看着杨云意,这些?年阿音其?实也是有压力的?。在东宫的?时候,那些?人消停了,可等到阿音登基后?,督促阿音采选的?声音又来?了,毕竟只有一个皇太女,也不大安全,说难听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呢?有段时间,他们总是提“开枝散叶”的?事儿。其?实除了子嗣问题,他们也是另有盘算的?,当一个女人怀孕时,精力必定被牵住,这时候就能趁机而入了。可就算蒙受恶名,阿音也要将?那些?话顶回去,甚至动用了乌衣卫震慑。那时阿音就说,她?走到这个位置,不是公私两面都被人掣肘的?,她?不是谁的?提线木偶,有自己的?选择。但是针对皇太女可能不好的?事情,她?也做了布置,将?宗室女招到琅嬛馆中读书,顺便锻炼皇太女御下的?能力,至于那些?宗室子,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