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杨云意处理完政务,正拉着?贺疏弦一道?看《女驸马》,不仅仅是排成戏,还?有不少抄本在流传。

“这?个不好,这?也不好。”贺疏弦扫了几眼,便?沉着?脸将那些坏结局扔到一边了。比起?续作中展现出来的态度倾向,文辞反而没那么重要。

“流传最广的还?是义结金兰说。”杨云意凝视着?贺疏弦,笑吟吟地开口。女扮男装入朝堂翻案,那是“孝义”,长安百姓可?不忍心见女驸马被斩。这?让戏文里的太后收女驸马为义女,跟公?主做姐妹,是他?们能想的最好结局了。

贺疏弦摇头,对?这?版本也很是气闷。她握住杨云意的手,瓮声瓮气说:“我?不要跟你做姐妹。”什么姐妹情深,阿音是她的娘子!这?能一样吗?她左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册轻轻一拨,又道?,“这?个拿到印坊刻印出来。”

“成。”杨云意点头,她眸光流眄,如盈盈秋波。在贺疏弦怀中找了个很舒适的位置靠着?,说,“他?们现在还?不懂。”如果不是深情,哪里来得那么多偏爱?

“最近当值的时候,许多人都仔细地看我?了。邀请我?去赴宴的人也多。”贺疏弦又说。人最是会联想,听了《女驸马》后,怎么都看觉得像了。只是碍于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迈出那一步。

杨云意眨了眨眼说:“不用去。”到了那宴会上,恐怕那些人便?会通过一些不体面的手段来验证阿渝的身份。她不希望见到那些场景。

“我?都拒绝了。”贺疏弦说。她现在是皇太女之夫呢,堂堂郡王,谁敢勉强她?想了想,贺疏弦又说,“不管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东宫置僚属的事不能停。”

先前在朝堂上提了一个任用小娘子们的建议,结果朝臣们吵个不停,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她是中书令,她可?以直接向神皇建言,不过中书舍人、给事中他?们也是麻烦。好言相劝不成,那就只能用“威逼”的手段了。

翌日,中书门下。

贺疏弦再度拟了东宫的名单,不出意外的,被那群人很激烈地驳回。内尚书省的女官出现在中书门下,他?们暂时认命了,但东宫僚属不能退。东宫官何其重要?一旦新君继位,东宫旧臣出将入相不是问题,当时候朝堂真就被女人占据了。

贺疏弦神色从容,淡然说:“自诸馆学?生以下,合该入官者,约有十二万人。”她这?话指的是有做官资格在守选中的人,其中诸学?生没有出身,不过能参与贡举也就计入其中。余下的门荫入仕、杂色入流,数目极为庞大。

她这?意思,朝臣们一听就明?白了,分明?是在威胁,意思是他?们不愿意做,就换人来呢!

第114章 第114章

脾气不好的朝臣, 当着贺疏弦的面就骂出来了,怒气冲冲说:“以贼臣而为首相,黜退贤良, 岂是社稷之福!”也有人小声嘀咕,认为以贺疏弦为宰相,迟早为社稷之忧。

贺疏弦打小练武,耳聪目明,哪会错过那些人的说话声?。她没因同僚骂她生?气,在说完可为官的人后?,很轻巧地?将话锋一转,提起昔日的中书令杜审以及侍中韦兆庭。她道:“京官有罪则出为刺史, 长此以往, 人们只会认为刺史县令皆罪人为之。如此何以治人?何以教化百姓?”

黄门侍郎不由得出声询问:“贺相公的意思是?”

贺疏弦扬眉,说:“如今大臣重内而轻外,日夜经?营, 只期留在长安。这么一来, 谁肯出为刺史县令?国家之治, 仰赖智能之人。智能之人, 只愿留在长安, 使得?内外失衡。某以为, 内外之职,出入需均。此后?不历州县, 不得入台省中!”昔日台省指得?是御史台、尚书都省, 不过如今中书、门下势大, 也被囊括到其中。御史台、三省都是为相必经?之路, 这意思是不在州县历练之辈,休想入主中书门下为宰。

提出这个建议, 贺疏弦也是有私心的。因为台省的官员,她有荐举权,谁留谁出,基本能够说了算。眼下正为东宫的事情跟群臣僵持,她可借着提议“大公”的一面,将反对者送出长安。她的理由冠冕堂皇,谁能反驳?

说是与同僚们商议,可实际上贺疏弦已经?做下决定了。到了翌日宣政殿中议事时,她便以宰相的名义上书神皇,道:“天下刺史县令,可取贤能有名望者为之。朝官重内轻外,使得?内外不相称。臣请内外相递,京官中有才?望吏治者为外官;外官清廉有名声?者入为京官。不入都督刺史,不得?为侍郎列卿;不历县令,不得?为台郎、给、舍、郎。①”

外地?官员风气不好,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贺疏弦上书后?,神皇也很重视她的意见,让朝臣们继续讨论。这朝中的官员可不想离开长安外出任官,但私心是不能够表露出来的。要说反对的理由,他们也找不出来,最后?只能够附和贺疏弦,在心中将她骂了千万遍。贺疏弦是宰相,同时也是皇太?女之夫,怎么都不可能出为刺史啊,但是他们不一样。

杨云意在朝臣商议后?呢,也补充了一句,将京畿的县令也纳入需要基层历练的范围内,毕竟京畿诸县距离皇城近,也极为清要,是文官升迁中很关键的一步。

单单只是拟定“不经?州县不入台省”的事就罢了,可偏偏有个“十二万”的威胁在。

“依照如此原则,出了京城还有机会在回来吗?”某大臣的笑容很是惨淡,叹了一口气,劝同僚说,“不如算了吧。”

“这如何能成?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都是高?官,难道就让那些人占据了?我等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五品,她们只用?过一个内尚书省考,起步就是三四?品,这让人如何甘心?”

“要是以迁转为由阻拦她们入东宫,就只能同意她们跟进士及第的士子般起步,从九品做起。”

“我倒以为这样可行。九品下官,我等可借机打压不是吗?至少?不让她们轻轻松松占有高?位。”户部?侍郎开口说,近段时间见内官出入省台传消息,他也快麻木了 。

“这不就是撕开一道口子么?让女人入仕,何其荒唐?”

“神皇与太?女执意要推行,我等有什么办法?现?在贺若渝为首相,帝相一心,捏着我等的脉门呢。”

“说来那《女驸马》唱词是真的还是假?贺若渝她……是女人吗?”一道声?音响起,无?端地?将话题拐到《女驸马》上。安静数息,众人一致转向杨侍郎,因为他们在《女驸马》里找到杨侍郎的旧诗作,再看文风,也跟他极像。

“我什么都不知道。”杨侍郎结结巴巴地?开口,但同僚不信,一个接一个逼问,非要他说出实情。杨侍郎无?奈,只能将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提出来。他这几日也想通了,认定自己落入陷阱中了。在龙首原庄子里的奴婢身契都在殿下手?中呢,依照本朝律令,背叛主人可是重罪。她在庄子里生?活还算是自在,为什么要走这条险路呢?要脱去贱籍靠他这么个小小侍郎也没有用?啊。等到解释完后?,杨侍郎才?虚弱地?说了句:“那《女驸马》不是我写的。”早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那日杨兄在朝堂上,与贺若渝在唱双簧吗?要不同意东宫詹事府用?女官,就得?同意她们入朝为官从基层做起?如今我们骑虎难下,杨兄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杨侍郎百口莫辩:“……”

他没有向着贺疏弦!

刻印出来的《女驸马》是贺疏弦最满意的一版,它流传得?多?了,就渐渐地?盖过其他的结局,成为人们议论最多?的版本。许多?人私底下关注着东宫的动态,可得?知琅嬛印坊都在刻印《女驸马》,不由得?起了别样的心思,猜测事情是真的,其实是想借着舆论来改变事件走向。

杨侍郎在发现?事情失控后?没敢行动,可他不动,自有其他忍耐不下去的人行动。为了验证流言,御史中丞冒着丢官的危险在朝堂上弹劾贺疏弦了。自贺疏弦升任中书令后?,御史大夫便空置,两位中丞成为实际上的长官。御史中丞弹劾旧日的长官,其实也有一个目的,博取一个升迁的可能。

“特进、广陵郡王、中书令贺若渝疑似女身”一句话出来,殿中震动,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声?。不少?人抬眼看御史中丞,就连杨云意也朝着御史中丞一挑眉。

“可有证据?”有朝臣很谨慎地?说道。

御史中丞避开证据,振振有辞说:“是真是假,一验就知。”

要推脱的理由多?得?是,岂有让贺疏弦自证之理?再者,皇太?女一句话,也能够将事情揭过,毕竟贺疏弦是男是女,有谁比她更清楚呢?可杨云意没有替贺疏弦说话,她扬眉,视线在贺疏弦面上停留时如秋水盈盈,等转移到御史中丞身上,又变得?冷冽。

“右相是何等身份,岂容你随意羞辱的?”一道呵斥声?响起。

御史中丞梗着脖子,摘了管帽跪在地?上,叩首说:“臣有罪,冒犯相公。但臣仍旧恳请陛下验明真相,平息流言。”

贺疏弦站了出来,持着笏板,沉静道:“是。”

什么是?朝臣们一愣,数息后?便炸开了锅。他们猜测过各种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贺疏弦会这么简单直白承认的!难不成有什么阴谋吗?有人悄悄地?看皇太?女、神皇,见她们面色不改,心中蓦地?一沉。

御史中丞险些被眼前落下的惊喜冲晕过去,他还以为要纠缠许久。抬头看贺疏弦,他逼问道:“什么是?右相能说明白吗?”

贺疏弦启唇,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我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