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内坊的属官因争执虽没个定论,可?东宫诸事依旧能够运转下去。杨云意?搬到东宫后,内官都是昔日公主府的旧人,再加上琅嬛馆的学生,她?们?足以取代那些属官,顶多是忙了些。

东宫官属人选暂时按着,外朝的官员则再次变动,尤其是宰相的人选。贺疏弦由?御史大夫升为中书令,成为右相,不再兼京兆尹,不过仍旧领着左监门卫。没两天,她?便上书奏请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政事堂先前只是宰相议事之所?,如今一改,就变成宰相的衙署了,凌然于?三省之上。门下省侍中、黄门侍郎等也得前往中书门下任职。可?就算侍中带了人过来?,中书省仍旧是有很大优势的,中书令俨然成为首相,总断政事。侍中崔思行本?就是神皇的心腹,知道一切俱是神皇的筹划,根本?不会跟贺疏弦去争“首相”之权。

在中书门下改组的同时,宫廷中也发生着变化。自设置内尚书省后,内司、知尚书内省事俨然取代宦官群体。原本?宫官代为执笔批复,再由?宦官将敕旨送到政事堂,可?在不知不觉间,宫官直接将敕旨降出,出入中书门下。在中书门下都堂处理?政事的朝官几度抗议,但贺疏弦恍若未闻,直接将事情压下。这番调整后,神皇、皇太女以及宰相联同一体,朝堂上其他声音直接被按下。

形势逼人,宫官们?在神皇近侧侍奉,无法轻易得罪;而长官呢,就是将女人推上朝堂的罪魁,除了认下哪还有其他办法?可?不管怎么多,心中积蓄的怨气都朝着贺疏弦倾泻了,弹劾的文书也多了起来?,俨然是想施压让贺疏弦退下。可?这文书先到贺疏弦手中,就算到了神皇跟前,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只剩下发泄之用。

“你们?说郡王为何非要如此做?让女人站在朝堂上对她?有好处吗?”

“弹劾文书入了中书门下,大半递送到贺若渝手中呢,压根到不了神皇跟前。而且皇太女还要保她?,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得完蛋了。”

“当初造琅嬛书阁的时候就该知道她?不怀好意?了。”

朝官们?的私宴上,一个个凑到一起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说了句:“诸位不觉得郡王像个女人吗?”

“不可?能,女人有那么好的功夫?”立马就有人反驳了。

“不瞒诸位,我家?部曲中有人亲友于?殿下在龙首原的庄子里做事,在上巳节的时候,殿下与驸马在庄园中留宿。据那人所?言,跟殿下在一起的,分明是个女郎!”

“好友,这是喝多了吗?”

“那人言之凿凿,不会错的!只有如此,才能解释贺若渝的举动。当初就是贺若渝替沈怀湘说话的吧?不就是一种同病相怜?再者,她?与殿下成婚多年,不见子息,恐怕”

“这算什么证据?就不能是殿下的癖好吗?慎言啊,要是传出去,我们?就危险了。”

酒过三巡,话题跳向其他地方。可?杨侍郎暗暗地记下了这件事情,等到隔日便循着线索仔细地去查看,并且找到龙首原庄园中伺候的奴婢。威逼利诱之下,那奴婢是什么话都招了。得到确切消息后,杨侍郎大惊失色,立马找了友人,唆使他与自己一道上书。

“这么多年,难道殿下会不知情吗?”友人心中也翻起惊涛骇浪,可?他很是冷静。皇太女知情,那神皇岂有不知之理??此事要么被压下,要么就是草草揭过了。

可?杨侍郎有自己的谋划,他说:“只要捅出去,贺若渝就会被罢官,而且皇太女夫的位置就得空出来?了。”皇太女与郡王恩爱,不纳后宫,要是贺疏弦身份被揭穿,他们?就可?以通过那个位置做很多手脚!

“万一是假消息呢?难不成在朝堂上验身吗?到时候羞辱的就是东宫了。”友人仍旧不想掺和。

杨侍郎也很迟疑,因为告状如果不成,自己就完蛋了,还会连累家?小?。他没上书,而是先想办法在里巷间传消息。他当年也是进士及第的,回府后就写?了出《女驸马》的戏送出去让人排演。等到上演的时候,杨侍郎也去听了一耳朵,可?听了几句唱词,他就发现不对了,这跟他写?的奸佞完全不一样?啊!戏被谁改了?他的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恐慌。

第113章 第113章

琅嬛书阁的成立, 让贺疏弦在长安士子心中形象颇好。杨侍郎怕神皇和皇太女替贺疏弦遮掩,便?想着?自下而上推动贺疏弦名声的崩塌,而流言历来是最有效的手段。眼下《女驸马》的戏在长安流行?起?来, 但所有的不利于贺疏弦的唱词都被更改了。戏班子的人有这?样的闲工夫吗?不可能的。那就是东宫了?难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宫的监控下吗?这?样的念头一起?,别说是抖出贺疏弦身份了,他?是坐立难安,唯恐哪天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女驸马》是从主人公家族蒙获不白之冤、满门抄斩开始的,经历跟贺疏弦有重叠,可?又不大一样。唱词中侥幸逃脱的母亲没有犹豫,早早地便?定下了女儿扮作男人,进京赶考登科及第为家族洗刷冤屈的决定, 中间掺杂着?游山玩水的公?主落平阳、被主人公?所救的事。主人公从女进士到女驸马, 经历种种曲折,再到朝堂之上,身份被揭穿下狱, 这一出戏便戛然而止, 缺了结局。

“后面是怎么样的?”宣阳坊杜家, 韦居乐仰靠在榻上津津有味地看《女驸马》, 可?等翻到最后一页, 她的眉头立马蹙起?来了, 扭向杜仰春问。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 这?《女驸马》是东宫那边送来的, 经由杜仰春改写润色。她没瞧过最开始的版本, 可?怎么都不该在驸马下狱的时候停住吧?

“你觉得该怎么样?”杜仰春抬头, 她起?身走?向韦居乐,将歪七扭八的人扶正。结局的留白是殿下的吩咐, 就等着听这出戏的人补全。长安文人汇聚,从来就不缺春风词笔。

“当然是表其忠贞、嘉其孝心,无罪释放,最后跟公?主和和美美在一起?了。”韦居乐一脸理所当然。她的手搭上了杜仰春的肩膀,唉了一声,又好奇地说,“怎么殿下要你写《女驸马》?而且这?故事有些眼熟啊?”韦居乐嘟囔道?,她靠向杜仰春,思绪转了起?来,半晌后叫了声“啊”,奇怪道?,“这?不是殿下跟贺若渝的故事吗?什么意思?传唱这?些难道?不会犯了忌讳?”

在碧河将殿下的意思传达出来后,杜仰春也很惊诧,可?她比韦居乐多点心眼,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殿下要缠绵悱恻、感人涕下的故事,《女驸马》以殿下和驸马为本,不就是说明?贺疏弦身份有异吗?!昔日因着?男女之别,杜仰春从没紧盯着?贺疏弦看,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可?要是自结果倒推,依旧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有很多的事情,看到结果后,才会恍然大悟,又懊恼先前的疏忽。

“不会。”杜仰春将如同奔流般的心绪收了起?来,她瞥了眼韦居乐,小声地说,“贺若渝兴许是女郎。”她没说得太笃定。话音落下,韦居乐怪叫一声,没等杜仰春发话呢,她就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唇,眼珠子滴溜溜转,半晌后才说,“那她跟殿下”

话没说完,可?杜仰春已能意会,微微地一颔首,眉眼间藏着?几分慨然。

韦居乐挽住杜仰春手臂,美滋滋说:“那我?们的事情是不是也能说过去了?”她阿娘还?不知道?事儿,而杜仰春她娘呢,离开前三令五申不让杜仰春跟她接触,她知道?后还?伤心了一阵。韦居乐笑逐颜开,她的话语急促起?来,不等杜仰春讲,就催促她说,“你快写个好结局。”顿了一会儿,又说,“写完《女驸马》就写咱们的故事,公?主可?写,相府千金也能写。”

“你怎么不自己动手?”杜仰春睨了韦居乐一眼。

韦居乐笑容一垮,晃着?杜仰春手臂撒娇说:“好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一拿起?笔就头疼。”人的秉性各有不同,她的天赋就没点在诗词歌赋上。

杜仰春说:“再过两日。”

长安有不少的戏班子,一个唱《女驸马》火热了起?来,另外几家立马就跟风了。没有结局的故事,别说是看客,就连唱戏的人都不满意,故而在表演的时候总会自己填上终局。但她们的文采到底是稍逊一筹,前后衔接得不够好,惹得听戏的人纷纷动笔续写。这?不到一旬,便?有十来种截然不同的结局了。有欺君之罪、罪大恶极当斩的,也有剥夺身份和离后回归乡里的,有恢复身份和公?主义结金兰的,还?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最后与公?主和美生活在一起?的。这?一种着?墨便?落在了“情”字上,不知所起?而又一往而深,不屑世俗之伦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百姓们最喜欢听权贵家的热闹,根本不需要谁去提,便?自发地将《女驸马》的戏跟昔日晋阳公?主如今的皇太女串连起?来。朝官们一开始没在意,等到这?戏铺天盖地似的传唱长安时,心中也起?了几分疑窦。

嗣曹王府中。

老太妃、嗣曹王一行?人呢,很容易就将《女驸马》与贺疏弦挂上钩。这?忠贞之后、蒙受不白之冤,进?京又经历真假侯府子的事儿,想要替家人抱不平,可?不就是贺疏弦吗?!只是戏里的平反在后,而现实中的平反在前。

“所以若渝她其实是女郎?”曹王妃抚着?胸口,还?是有几分惊魂未定。她其实不爱听戏,可?朋友们都在谈论,便?也请了戏班子入府来,哪知差点被惊得魂飞魄散了。

老太妃也不够沉静,她的眼皮子狂跳不已。半晌后,才问:“三娘呢?”

嗣曹王一听,忙让人将杨云来请过来。要知道?杨云来在琅嬛馆、琅嬛讲筵间来回走?动,跟那位殿下的人接触得多,兴许能够知道?些内情。

屋中的杨云来一听祖母请她过去,就知道?是为的什么了。她起?身去了堂中,朝着?长辈们行?了一礼,率先开口说:“我?先前也不知。”这?还?是她去问了修润的杜仰春,才得到一个不甚确切的答案。她叹气道?,“虽然跟那边走?得近,可?我?也不是殿下的心腹。”杨家和萧家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的,保持点距离更好。

“照你这?么说,其实是真的了?”老太妃问。

杨云来不太确定道?:“算是吧?”

堂中沉默半晌,嗣曹王道?:“若渝不跟咱们家往来太深,是不是怕东窗事发牵累到我?们?”

杨云来觑了眼父亲,没说话。依照她与贺疏弦的往来呢,判断贺疏弦完全是性情淡泊,跟谁都不会深交。

“神皇那边不知如何?”老太妃有些着?急,外孙变成外孙女,她错愕了许久,心中替兰汀、替贺疏弦委屈。当年那事情要是再努力?几分,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呢?这?么多年,她的心中还?是有很多愧疚的。她颤颤巍巍地说,“要是陛下怪罪,我?便?入宫求情,就算是拼了这?身诰命,也要保下那孩子。”

“祖母,不用太担心。”杨云来没忍住说,“这?《女驸马》的事儿能火热,是东宫在推动。”皇太女既然这?么做了,说明?心中已有成算。

“那殿下跟若渝她”曹王妃拧眉。

杨云来说:“阿娘,那是她们自己的事,咱们不用管。”

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