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很?是不甘心,看?着被一群亲随扶着战战兢兢、几乎倒地的杨挚,他流露出几分鄙夷。眼神一凛,他从近侧的亲随手中夺了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原先他表露出来的是平庸,可就此刻看?来,他的武功远胜过两位兄长。
贺疏弦一见吴王拿到弓箭,便警惕了起来。她将骏马一驱,长.枪如梨花滚动?,又似蛟龙出海。根本不需要盾牌,在舞动?长.枪的间隙,她左手摸上弯刀,将箭矢斩落。禁卫向着两边散开,专注拿逆贼,场中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在较量。在一枪将吴王掼倒在地后,贺疏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没了笑意。
“当初的刺客,就是吴王你派的么??”
第103章 第103章
昔日贺疏弦当街遇刺, 李义宗先是卷入纵火案中,又被刺客一事波及,被贬谪出?京。事情看似尘埃落定, 可?实际上还有重重的?疑点,只不过将李义宗驱逐出京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继续再追究。
在贺疏弦控制住吴王后,禁卫军一拥而上,将吴王牢牢捆缚住。已是阶下囚的?吴王惨淡一笑,道:“是又如何?”
皇嗣杨挚先吴王一步受制约,此刻闻言怒瞪着吴王,眼神愤怒得像是要杀人。他过去极为厌烦白行易、李义宗、薛元景一众先帝朝留下的老臣。可等到失去了帝位, 他才开始后悔自己的?做法。若是那些旧臣在, 他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乍一听?贺疏弦提起刺杀案,他顿时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吴王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杨柯横插一脚,他怎么会被迫将李义宗贬谪?怒发冲冠, 杨挚忍不住破口大骂。
杨云意唇畔噙着消息, 听?着两位兄弟吵嚷片刻, 才慢悠悠地走向前方。贺疏弦扭头看杨云意, 伸手替她紧了紧裘衣的?领子, 没让她继续往前去。谁知道这两兄弟会不会忽然间发难?杨云意眼中藏着笑, 她很自然地揽住贺疏弦的?手臂,看向杨挚的?时候, 温润的?笑容转化?为痛心疾首的?感慨:“皇嗣为何要如此着急?待陛下千秋后, 皇位还不是你的??”
杨挚内心惶恐至极, 他被禁卫军押着跪在地上, 此刻挣扎着往前爬,痛哭流涕道:“非我本意, 是东宫那群人和杨柯一起逼我的?,我根本不想造反。阿姐快救我!”
杨云意毫不意外杨挚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从小到大,杨挚都是一个很?会推脱责任的?人。如果能够换取生的?机会,他会将东宫僚属都供出?来的?。在他的?陈诉中,吴王杨柯以及钟家人都是主谋。
杨柯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他被杨挚的?姿态气?得不轻,要不是杨挚占了嫡长的?便宜,哪里有机会做皇帝、当皇嗣,如果当初上位的?是他,绝不对沦落至此。瞪着杨挚的?视线转移到杨云意的?身上,吴王恨声道:“皇姐,明明我们才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够向着萧家人?难道萧家人得势后,会有皇姐的?一席之地吗?”
杨云意微笑着看着吴王,反问道:“谁说我向着萧家?”
杨柯一怔,浑身奔腾的?血液仿佛被冰霜凝结。他错愕地看着杨云意,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杨云意从容道:“要论嫡长,我才是,不是吗?”
杨柯的?思绪在杨云意直白的?话语中炸开,浑身一软,跌坐在地。
“陛下传二位罪人入殿。”寂静片刻,内官柳泽兰出?来传讯。
杨云意吩咐禁军,将杨挚、杨柯一并拖入殿中。杨挚怕到了极点,一到殿中便趴伏在地,涕泗横流,模样很?是难看。他哭着替自己开脱,总之各个人都在逼迫他,他实在是逼不得已。至于杨柯,他红着眼睛看萧道清,大声质问道:“陛下,我们难道不是您的?儿子吗?儿子比不得侄子吗?我已经是亲王,位极人臣,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还不是因为萧天承一行人步步紧逼,不给我退路?”
“再说皇嗣,他乃东宫之主,有什?么可?争的??还不是想要保全?储君之位,要不是萧天承欺人太甚,何必谋划?”杨柯这话将杨挚拉到同一条战线上来,不肯独自一个人承担罪责。他这话其实不能自圆其说,可?不要紧,只让陛下知?道,都是萧天承一众逼迫的?。
萧道清看着底下两个儿子,神色郁悒。她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便让禁卫将两人囚在殿中。她因病休养,如今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出?面。她先是吩咐贺疏弦领军围住东宫、吴王府,将皇亲以下罪人及家眷擒住押入大牢,另一边则是带上杨云意、柳泽兰摆驾宣政殿,招重臣觐见。
南衙政事堂中,宰臣们栖栖遑遑,人不自安。皇嗣、吴王谋反,不知?宫内情况到底如何。梁王萧天承、武功郡王萧嗣宗想要入宫求见神皇,可?还没出?政事堂的?门,就被崔神功领乌衣卫拦截住了。要知?道在萧嗣宗出?现前,崔神功一直是乌衣卫的?统领,他手底下的?乌衣卫都是精锐,非萧嗣宗直率的?乌合之众能比。纵然有将军的?名目,萧嗣宗也调遣不了他们。
“你这是要作乱吗?”萧嗣宗眉头紧皱着,很?是愤怒。
萧家、崔家有亲,崔神功过去和萧嗣宗的?关系不错,这会儿说什?么也不听?他的?话,只扯着一张笑容虚与委蛇。等?到宫官、禁卫一道出?来,请宰臣前往宣政殿,崔神功才放行,看着他们自月华门入大殿中。
北衙禁卫诸将军本就是假意迎合皇嗣、吴王一众,真正?的?造反力量只有东宫、吴王府的?亲卫,以及一些追随杨氏皇族,在禁卫中当差的?勋贵子弟。这不到半日的?功夫,谋反便已经被镇压,皇嗣、吴王皆成囚。
宣政殿中,萧道清面色苍白,眉眼间俱是浓浓的?倦色,杨云意侍立在册,可?在这等?时候,没有谁提出?晋阳公主进入宣政殿里,很?不合适。禁卫列队,刀戟森森。朝臣们一个个安静得像只鹌鹑,谁也不敢先开口。
萧道清痛心疾首说:“朕受命于天,为人之母。凡是苍生,皆要抚育,何况家中冢嗣?皇嗣挚,朕之长子;吴王柯,朕第九子。教之以诗书礼乐,以永社稷。奈何二人凶顽,兴兵犯上。桀纣不足比之残忍,竹帛何以书其恶行?今日至此,朕心中甚惭。”
杨云意忙一躬身,道:“二人亲小人远君子,心怀残忍,岂是陛下之过?”朝臣们听?了杨云意的?话,也忙着跟着附和。
萧道清身为皇帝,又是皇嗣、吴王之母,这番表态是必须的?。在一番自我埋怨的?剖白后,她假称疲倦了,便起身离开了宣政殿,只让杨云意留下,与宰臣们商议如何处置皇嗣、吴王。
对于诸萧来说,皇嗣、吴王谋反是件利于他们的?事,意味着登上那个位置的?阻碍扫清了,压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动作。到了这时候,他们是不可?能让事情轻易揭过的?,萧天承只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御史义正?词严地开口,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逆之罪,绝不可?赦。
神皇三?子,要是皇嗣、吴王皆被斩首,那就只剩下双腿残疾的?晋王了,可?以晋王的?状况如何继承皇位?那先帝这一脉岂不是就不是大宗了吗?朝臣中支持萧道清做皇帝又不攀附杨、萧两家宗亲的?朝臣里,有人是怀着神皇百年后,江山重归杨氏手中的?念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律法上无法脱罪,只能从“情”上着手,他们援引旧例,道前朝皇子被废为庶人事。神皇虽不在,可?朝臣仍旧道:“使陛下不失为慈母,皇嗣、吴王得以尽天年,尽善尽美。”
萧嗣宗眉头一皱,很?是不甘心。他还没开口,御史台便有官员转向他,怒声道:“要不是足下构陷忠良,欺人太甚,皇嗣、吴王岂会谋反?”骂了几?句后,他也不看萧嗣宗难看的?脸色,持着笏板说,“请一并治梁王、武功郡王之罪!”
萧嗣宗闻言心中一紧。如今驸马贺疏弦任御史大夫,这话八成出?自她的?授意。皇嗣、吴王谋反,提及诸多?皇亲、臣僚,可?没有贺疏弦的?踪迹,以晋阳之力根本隐不了她。要么是她倒戈了,要么就是一开始,她就是假意亲近东宫。她不向着杨家,也不向着萧家,是神皇的?刀吗?
“杜相认为该如何处置?”杨云意转向了杜审,温声问道。
杜审头皮发麻,联想到先前家中儿子跟宫人暗中联系事,他不知?道此回自家儿子是否卷入其中。听?杨云意这么一问,他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道:“皇嗣、吴王是陛下之子,请免一死。”
宣政殿中一番议论后,由中书舍人拟诏,诏钟世衡、薛元景一众并斩,家人流千里;皇嗣、吴王以及千金公主等?皇亲皆废为庶人。这里只是主谋,谋反之事没这样容易了结,之后牵连恐怕会更广。直到第二日,诏书才从宫中传出?,神皇认可?了如此决断,并下诏免去萧嗣宗的?乌衣卫将军一职,至于一众曾凌迫过宗室的?,譬如高礼那样人,直接判了斩刑。不过同样被御史弹劾的?梁王,未曾有半点损失。在萧嗣宗被罢免乌衣卫将领一职后,崔神功上书自请恢复旧制,以监门卫管理肺石、登闻鼓、匦函,神皇下敕书同意此事。
谋反带来的?风波未曾停,有想借着匦函中伤政敌的?朝官不由得偃旗息鼓,因为从对萧嗣宗以及酷吏的?处理上传出?一个讯号。那便是不必再过多?忧惧诽谤中伤事了,风气?大约会清明些许。
从庶人挚、庶人柯谋反的?那日起,杨云意一直在萧道清的?跟前侍疾。直到十二月的?时候才回到公主府中。
她在宫中伺候神皇,贺疏弦也忙着处理谋反罪人的?事情,平日里在宫中见上一面,连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匆地擦肩而过。如今重新?在府上团聚,两人依偎在一起,心中有万千感慨。贺疏弦紧紧地抱着杨云意,低头蹭着她的?肩头,好?半晌后才说:“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便能够静处了吧?”
杨云意笑道:“反正?怎么说都比分居两地要好?。”宫中说寂寞吧,也没有,毕竟忙碌的?事情那么多?。可?没了阿渝,总觉得缺了什?么,得不到大自在。
第104章 第104章
要说的政事也有, 可也没必要急着提。两个人重逢呢,没什么比温存更重?要的了。杨云意不想说,贺疏弦也不乐意那政事扫兴。她稍稍地松开了杨云意, 垂眸凝视着她?:“我好想你。”说起来,算日?日?都?能见?一面的,但那样的见?面是饮鸩止渴。她在旁人的眼中是“外男”,根本不好在宫里留宿。
“我与你同心。”杨云意点了点贺疏弦的心口?,轻轻地说道。她?很舒服地窝在贺疏弦的怀中,一会儿玩着她?的发丝,一会儿玩着她的手指。她的驸马啊,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是不好的。
白日?里形影不离, 夜里更是相拥而眠。火烛一夜飘摇, 窗外寒雪纷飞。等?到翌日?起身时,已经?是晌午了。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日?光下疏疏落落的雪从?松间坠落, 发出一连串的轻响。
杨云意看着团团的雪, 忽然间想起在贺家村的那个冬天。她?一个眼神, 贺疏弦便心领神会了, 取了那柄一直跟随着她的长.枪来, 在雪地中舞动, 扬起漫天的雪尘,像是一夜春风吹绽梨花。等到贺疏弦收了枪, 杨云意跑向她?, 伸手替她?擦了擦汗, 而一旁看着的碧河一众呢, 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我也要学。”杨云意抬眸看着贺疏弦。她?的骑射功夫还成,但是长.枪还没怎么碰过?。
贺疏弦见?她?如此热情, 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手把?手地教?杨云意用枪。只是不到两刻钟,杨云意便觉得累了,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果断地放弃学习。“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杨云意慨然?叹息,又?朝着贺疏弦盈盈一笑说,“阿渝会了,就是我也会了。”
午后,杨云意、贺疏弦在榻上小憩。早上睡足了,两人都?没什么困意,只是相拥躺在一起。杨云意先提到宫中的事情,贺疏弦才问:“陛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