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意说：“无碍。”先前?因病罢朝，病是有的，不过?远没有到“罢朝”的地步，都?是做给朝臣看的。

贺疏弦点了点头，又?说：“平阳已经?几日?不曾过?来了。”平阳县主是庶人挚之女，不过?此番风波未曾波及她?。在杨挚被废为庶人的同时，韦兆庭便上书请求韦居恒与杨挚离婚了，平阳呢也从?东宫搬了出去。可她?县主封号还在，神皇也没有让她?改姓，说明她?仍旧是神皇认可的宗亲。

杨云意道：“这个时候避避风头也是好的。”杨挚的身份敏感，这会儿跟杨柯一样被幽禁在吴王府中，由金吾卫、乌衣卫一同看守呢。

贺疏弦“嗯”了一声，又?叹气道：“接下来得有一番动荡了。”

杨云意眨了眨眼，说：“这是必经?之路。”跟皇嗣、吴王来往的朝臣呢，其实也不算少。像钟家、薛家这样的主谋呢，直接男丁判斩刑，女眷流放二千里。钟太傅毕竟是先帝朝老臣，给他留了几分体面，赐了毒酒。余下的往来甚密的，就算没参与谋反事中，也得被清算，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先帝时颇受重?用的老臣子，一下子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再说韦兆庭、杜审，两家没人参与谋反事，可他们带着太子太师、太子太保的头衔啊，皇嗣不是太子，但居住在东宫，皇嗣谋反就是他们的失职了，被处罚是免不了的。像侍中韦兆庭直接被贬为幽州刺史，杜审则是为扬州刺史。幽州是军事重?镇，而扬州同样是富饶之地，但毕竟是离开了长安，就算上州也不好。

宣阳坊中，韦家。

韦兆庭倒是早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前?皇嗣的岳丈，没跟李义宗一个下场，已经?是幸运至极。他离开不要紧，毕竟他的子嗣仍旧留在中枢，韦家不曾遭到打击。他是准备孤身赴任的，只不过?在走之前?，他很不放心韦居恒。

要跟杨挚离婚，是太后的意思。要不然?作为臣子的韦兆庭怎么会在那时候上书？一个不好，会落得个薄情寡义之名的。他看着一派从?容的韦居恒，拧眉道：“如今皇嗣被废为庶人，平阳虽然?仍旧封县主，可谁知道能持续多久？你的谋划还能成吗？”这不是离目标越来越远吗？

“阿耶以为将平阳过?继给晋阳如何？”韦居恒终于说了自己?的盘算。

韦兆庭面露诧异之色，拧眉道：“真是荒谬！难道驸马和公主没有自己?的子嗣吗？”顿了顿，他猛地看向笑而不语的韦居恒，左右看了看，低声询问，“难道殿下她?”

“怎么不是驸马的问题呢？”韦居恒打断了韦兆庭，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是道，“阿耶珍重?，二娘我会看顾的。”

这一提到韦居乐，韦兆庭也很是无奈，他这女儿心野了根本不着家啊。但一想到她?在琅嬛书阁那边忙碌，兴许未来前?途更是坦荡，便没再多说什么。

一墙之隔的杜家倒没有韦家这么平静。杜审的儿子本来还很不满杜审的态度，这会儿看了皇嗣、吴王的下场，不由得心惊肉跳。他们当时要是再进一步，可能也是同谋了。半晌后，杜大?郎说：“阿耶就这样认命了吗？”

杜审疲倦道：“不然?该如何？”

杜二郎皱眉，又?说：“那为什么要我和大?兄一并请辞？”在他看来，阿耶独自去扬州赴任也很好。他都?没听说韦家儿郎主动从?六部离开的。

“阿耶也是为了你们好。”杜仰春走进屋中，她?的脸色凝重?，看向两位兄长的眼神，无可奈何中又?多了几分恼怒。

“你知道什么？”杜二郎本就心浮气躁，听了杜仰春的话后，立马拔高声音呵斥。

“你闭嘴。”杜审朝着杜二郎骂了一句。

杜仰春才懒得理会兄长呢，她?径直走到了杜审的跟前?，低声说：“公主有东西要交给阿耶。”说着，便将一封奏状取了出来。这奏状呢，没有中书省的印信，怕是通过?匦函密奏的。杜审扫上一眼，面色就惨白如纸了。他将东西扔到杜二郎身上，吹鼻子瞪眼道：“你们自个儿看看！”当初哪里是没人弹劾他啊，是被留在宫中了。这会儿将奏状重?新送到杜家，不是要他们识相些吗？到底是给了他们家一个面子。如果继续逗留，才是灭门惨祸。

“我们全?家都?走。”杜审斩钉截铁道，不给别人抗议的余地。

杜二郎不甘心：“可多年的经?营不就落空了吗？”

“只是我们一房，又?不是在朝中没人了。”杜审看得很开，他的门生故旧只要还能联系，关系网就不算断了。而且扬州这个地方，就算他要终老任上，他的儿子们迁转回去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当然?，前?提是得磨去那毛糙的性子。

杜家合府前?往扬州的事，很容易就传到墙那头的韦家耳朵里。韦兆庭前?去幽州，韦居乐倒是没什么感触，一听杜仰春要走了，那真是晴天霹雳。尤其是长姐跟她?说，杜家人离开之后可能再也回不到长安了，她?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珍珠落下来。也顾不得递帖子去拜访了，命人架了梯子就翻过?了墙，哭着去找杜仰春。

杜仰春在收拾东西，她?的心中也是感怀怅然?。琅嬛讲筵的旧友很多，她?的志向也没有实现，就要这样离开长安了。其实她?跟兄长一样，有很多的不甘心。“你怎么过?来了？”杜仰春的笑容苍白，她?没什么安慰韦居乐的心思，只是很无奈地看着她?。原本那点萦绕在心中的对旧友的不舍，慢慢被其他情绪替代了。她?没想到韦居乐还好，一想到她?，情绪更是汹涌如滔天巨浪，仿佛要将她?一把?拍死?。

韦居乐梨花带雨，哭得很是凄惨。

杜仰春勉强笑了笑，说：“多大?人了还哭。”

“我就哭，你管得着嘛。”韦居乐就喜欢跟杜仰春拌嘴，可话音落下，没见?杜仰春接腔，她?心中的不安之感就变得浓烈起来。她?觑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杜仰春，抽噎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仰春回神，惆怅说：“是啊，以后我都?管不着了。”

她?的话是刀子，猛戳韦居乐的心。韦居乐没跟杜仰春闹脾气，而是呜呜地哭。等?杜仰春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安慰她?，她?猛地伸手抱住杜仰春的腰，断断续续地问她?：“能不能不走？”

杜仰春说：“我家人都?要离开呢，总不好我一个留在长安吧？”

“怎么算一个呢？”韦居乐急了，拔高声音说，“你不是还有我吗？我这些年赚了好多钱，完全?可以养活你啊。杜群英，我很顶用的，你不要走好吗？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可以把?我挣来的金钱都?给你。”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我好喜欢你啊，不舍得你走。你一走了之，是要辜负我吗？”

……

屋外。

元宜修正想找女儿说句话呢，她?一挥手制止了丫鬟们出声。迈过?门槛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了韦居乐的放言，她?的神色倏地一变。

“娘子，夫人来了。”元宜修身畔的仆妇清了清嗓子。

杜仰春咬了咬下唇，想推开呜咽的韦居乐，但没舍得太用力?，好在韦居乐自己?松开她?了。

韦居乐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元宜修，杜仰春压根没来得及制止，韦居乐的一番话就说出去了，给屋中砸下来一个惊雷。

韦居乐朝着元宜修央求说：“夫人，能不能让群英留在长安？我会照顾她?的，我对群英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第105章 第105章

韦居乐这番剖白可谓是石破天惊, 至少杜仰春是被她打得措手不及，连捂住她嘴的机会都没有。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杜仰春眼跳心惊, 她看向眉头紧凝、似是困惑的元宜修，想要说韦居乐在这胡言，可话到了唇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她跟元宜修对视一眼后，讷讷地喊了声“阿娘”，便收回?目光，凝着韦居乐说：“二娘，你先回?家去。”

“可是”韦居乐怕自己一不留神, 杜仰春就被人带走了, 前往扬州再也不回?来了，那她是哭都没地方哭了。只是杜仰春的阿娘来了，她硬要待着?, 的确有些?不大合适。韦居乐掖了掖眼泪, 朝着?元宜修行了礼, 不甘不愿地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元宜修心中情绪翻滚, 可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韦居乐的面发作。等到韦居乐离开后, 她才?冷下脸, 审视着?杜仰春。良久后，才?说：“难怪这些年给你介绍小郎君, 你都一一拒绝了。”她看着杜仰春, 觉得一切事情很是荒谬, 明明有千言万语, 不过从口?中出来的，只剩下一道很冷的笑声了。

“跟二娘没多大关系。”杜仰春抿了抿唇, 望着?元宜修，小声地申辩，“就算没有二娘，我也不愿意嫁。”

元宜修冷嗤道：“终究是我们让你太自由了。”她心绪也很乱，要是放在十年前，只说是小儿女之间的嬉戏，但如今都二十出头了，难道还?会分不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