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些人还用?不着贺疏弦亲自动手,她骑在马上,极其冷淡地睨着高礼,慢条斯理说:“妨碍公?务者,一并押入京兆府大牢。”跟随着她来的,除了?京兆府的差役,还有?公?主府、贺家的亲随。有?了?贺疏弦做主心骨,他们立马动起了?手。
高礼眯着眼看贺疏弦,先前?还带着笑容,这会儿脸色阴沉了?下去。他冷声道:“驸马就不能给某一个面子?”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驸马论面子?”贺疏弦没答话,身侧的亲卫立马朝着高礼呵斥,“我们家主乃广陵郡公?,是出入政事堂的宰臣,你?一个家奴出身,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
高礼的脸色彻底阴了?下去,他最恨别?人提起往事。近段时间,他在长安可谓是春风得意,连王府的人见到他的马车都要避让。可现在,他的脸面被撕下来,被人踩到脚底。他正?准备开口,冷不丁被人一撞,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惨嚎声在耳畔回荡,他一扭头就看见家中奴仆面上满是血迹、口齿并落,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从府中拖了?出来。
贺疏弦斜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冷嗤一声说:“拖回京兆府。”话音落下,马蹄声得得响起,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京兆府破高礼之门,擒住高礼家奴之事很快便传了?出去,不少人跟着到京兆府中看热闹。高礼放肆妄为,豪奴手中犯的事也不少,审问后直接依照律法判了?绞刑。
高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不关心那?奴仆的性命,只知道脸面被贺疏弦打了?一巴掌,着实是不甘心。在被神皇召请入宫的时候,他当即跪在地上,很可怜地替家奴求情,状告贺疏弦无法无天,不将?他放在眼中。
神皇没说话,随侍左右的柳泽兰笑了?一声,说:“区区家奴事,也敢拿来烦陛下?”莫说是一个家奴,就算是高礼被打杀了?,陛下也不见得会皱一下眉。
高礼大着胆子觑了?眼含笑的柳泽兰,心中惊惶,满是惴惴不安。他知道,想要神皇给他做主是不可能了?。出宫后,他直奔萧嗣宗的郡王府,同他哭诉贺疏弦放肆的事。他会察言观色,也知道萧嗣宗谋求京兆尹之位不得,使劲地在萧嗣宗跟前?抹黑贺疏弦,想要他替自己做主。他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贺疏弦去位后,京兆尹之位就唾手可得。至于神皇和柳泽兰的态度,他只字不提。
萧嗣宗被高礼说得心烦,直接踹了?高礼一脚,冷笑说:“你?不是惯来会罗织吗?”
在高礼一行人密谋的时候,贺疏弦仍旧是以雷霆手段行事,雷厉风行,着实是刚硬。朝臣们一开始对她的印象是建立在晋阳公?主驸马上的,经?历了?赈灾、出征等事后,仍旧是停留在表象上,她只会阿谀奉承,还带着点诡诈狡黠,譬如琅嬛讲筵事。倒是在神皇登基后,贺疏弦的锐气才真正?地凸显出来。在皇嗣、晋王以及吴王都避让萧家锋芒时,她站了?出来,就很引人注目了?。就连推举她做京兆尹的杜审都暗暗提醒她说“刚则易折”。贺疏弦只是笑着道了?声“谢”,之后半点不改。
京兆府不作为时,乌衣卫就管领长安。贺疏弦一动手,那?是直接拿回京兆府的正?职,不给乌衣卫半分?干涉的余地了?,这么一来,倒是让萧天承、萧嗣宗等人不好运作。
贺疏弦在京兆府中忙碌,杨云意也有?了?自己做的事,她仍旧在宫中替母亲“批答”,除此之外,她还渐渐地走向了?前?头,譬如献上由沈怀湘领头重?修的“十三?经?”。神皇将?“十三?经?”归入弘文、崇文两馆,并召请沈怀湘入宫,拜为“尚宫”,称“内学士”。沈怀湘入了?宫,琅嬛馆倒是可让她出宫来授课,琅嬛讲筵便没法让她负责了?,只能够重?新选。
“杜群英你?觉得怎么样??”杨云意很是发?愁人选,她苦着脸,又说,“不行,杜相公?未必会同意。”
贺疏弦想了?想,说:“崔夫人怎么样??”她说得崔夫人是崔嘉明的母亲崔光满,她先前?也上台讲过经?,将?太学、国子监的博士生驳斥得哑口无言。崔嘉明是琅嬛讲筵的常客,时常带来一些很新的见解,据她所言,都是出自崔光满之手。崔氏是河东高门,是左仆射的族亲,在政见上与她们相同,不像杜仰春会左右为难。
“倒是可以。”杨云意点了?点头,说,“先让淳声也关照着。”阿渝呢,面对着是迫在眼睫的刀光剑影,而她谋的是未来事。这忙里忙外的,沾床就累倒,倒是少了?许多温存。杨云意心思飘远,望向贺疏弦的眼神,也变得可怜巴巴的了?。
第097章 第97章
人前的杨云意, 雍容华贵,可?人后呢,总要露出些小女儿的情态来。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在?很多年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说累嘛,也?有,但是真算不上什么。可在贺疏弦的跟前,杨云意仍旧要露出疲色来?,她就喜欢抱着驸马撒娇。
不同于外人前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的杨云意心情很直白地写在?脸上。她不要去想什么?朝政事了,只?想跟贺疏弦好好地温存。贺疏弦轻而易举地就从那双含情目中接收到了信息。她弯着?眸子笑?, 轻声道;“不提政务了。”她将杨云意抱在?怀里, 这时候,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也?有无边的脉脉温情。
一开始, 杨云意是窝在贺疏弦的怀中不动弹, 不一会儿, 她便动了动, 跪坐在?贺疏弦的跟前。她抬手拨开贺疏弦垂落的发丝, 替她捶了捶肩膀, 按了按手臂。只是她哪里伺候过人,没几下就累了, 歪倒在?贺疏弦的怀里。
贺疏弦笑?了一声, 低头拉过?杨云意的手臂, 小心而又细致地替她按摩, 解一解周身的疲乏。
端阳后的天一日比一日闷热,到了夜半的时候, 闷雷滚动,总算是落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呼啸而过?的疾风自窗隙荡入,吹得只?余下小半截的蜡烛火焰左右摇摆。
贺疏弦、杨云意都没睡。床幔拂动,光影斑驳。贺疏弦松开了杨云意的红唇,直勾勾地凝视着?怀中的人。细碎的呻.吟很多时候都因为交缠的唇舌而吞入腹中,喘息渐重。杨云意那双水雾朦胧的眼跟贺疏弦对?视,抬起?沉重无力地手臂揽在?贺疏弦的肩膀上,她凑在?贺疏弦耳畔,在?滚动的雷霆中,不再刻意地压着?声音。
橘色的海
一夜的阑风伏雨,总有歇下的时候。杨云意掀开眼的时候,贺疏弦已经起?身换上了官袍,她倒是想起?身替她系好腰带、鱼袋,可?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在?贺疏弦亲了亲她眼角时,低低地哼了两声,又陷入梦境中了。
常朝上除了侍御史五花八门的弹劾,倒没什么?好说的。散后,宰臣们都去了宣政殿后的紫宸殿里,商议的无非是一些“叛逆”的处置。贺疏弦加了同平章事号,也?是宰臣的一员了。萧天承、萧嗣宗一行人千方百计地排斥异己,贺疏弦却不想让他们如意。她熟知律典,据理力争,总要争一个?妥善的结局仅仅是外放州府,怎么?都比在?牢中好。
贺疏弦的一番表达,让萧家一众将她当成眼中钉,而皇嗣、吴王派系的人便跟她亲近起?来?。先前宴会有宗室大放厥词,东宫不敢再与群臣宴集,但是臣子们依旧会互相走动。譬如此刻,贺疏弦就收到了帖子宴会的地点正?在?钟家在?城南的园林。贺疏弦正?要接触这些人,没有推拒,前往钟家的宴会。回来?的时候,还收到了钟世衡送她的书圣的书法真迹。
朝官之间人情往来?许多,贺疏弦已经很是熟稔,知道钟世衡时常手不释卷,送了他一些孤本?书籍。贺疏弦对?书法的喜好很一般,这些真迹直接送到杨云意的手中。杨云意命匠人将真迹制成十二扇屏风,高四尺九寸、广一尺七寸,白碧笺纸、皂绫缘白绢背、乌漆木,很是精巧,值得赏玩。这屏风制成后就摆在?了琅嬛书阁中,供士人们观摩。
在?贺疏弦跟同僚们应酬的时候,杨云意也?在?四处活动。今年的省试已过?,落第士人其实有不少靠着?文章扬名海内的文学之士。杨云意见了他们,说准备出钱修一部《海内英灵集》,收皇朝知名文士的诗作。除了笼络落第的,还有新进士以及昔日贺疏弦在?秘书省的同僚,杨云意都邀请了。这些人在?朝中不是显宦,可?他们靠着?文学交游,背后有个?很大的关系网。想要笼络文士的心呢,修书是最好的办法。有琅嬛书阁、琅嬛讲筵做依托,杨云意不怕事情做不成。
吴王府中。
吴王的幕僚对?吴王说:“晋阳公?主在?笼络人心,这事儿原本?该大王做的。”
“你觉得我有机会聚拢文士吗?”吴王反问道,近段时间,萧天承、萧嗣宗那边的人都盯得紧,他一步走错了都要被弹劾。先前东宫之宴,算是萧天承一行人杀鸡儆猴了。他和东宫皇嗣一样,都要小心行事。“同样是亲王,萧天承能出将入相,而我等只?是遥领刺史之职,连进六部做事都不成。”吴王心中憋着?气,抱怨的话也?跟着?说了出来?。
吴王幕僚忙说:“晋阳公?主是大王的长姐,她笼络的人大王也?可?以利用。也?不是教大王从晋阳公?主手中接过?此事,而是稍微走动走动,能在?那群文士中露个?脸也?是好的。”顿了顿,他又道,“公?主修书一事,驸马想必知情,不若通过?驸马行动。”
吴王摇头说:“驸马并不知情。”“修书”的事情背后深意多,幕僚能想到的事情,他心中也?有数。经历了种种,他不像两位兄长那般对?晋阳抱有很大的期待。思考片刻,他道,“晋阳的人是让我们用的吗?”萧、杨两家的斗争似乎没有波及晋阳,在?神皇登基后,她依然是最有权势的公?主。如果皇姐野心昭昭,有神皇这么?个?典范在?,最后情况会如何?想到这点,吴王的眼神倏地一凝。
吴王幕僚皱了皱眉,也?想到了某种让他心中发寒的可?能。许久之后,他吐出了一口?浊气,说:“大王毕竟是晋阳公?主的弟弟,如今尚未正?式开始修书,大王不妨也?介绍个?文士给公?主,看?她到底收不收。”毕竟是亲王,就算再庸碌,身边也?会自发地聚集些文人。
吴王点了点头,改日见到了贺疏弦后,便跟她提了这件事情。
贺疏弦没有像吴王想象得那般直接应承下来?,而是眉头一皱,问道:“大王怎么?不自己去跟殿下提?”
吴王憨厚一笑?道:“这不是先见了你么??”顿了顿,又道,“你是阿姐的驸马,你跟她提了,她会放在?心上的。”
贺疏弦摇了摇头,很遗憾说:“恐怕不成。”
吴王眼皮子一跳,忙问道:“为何?听说参与修书的还有秘书省中的校书郎。”这些不都是贺疏弦旧日的同僚吗?
贺疏弦道:“是,但是以公?主的名义下帖的,与我无关。”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跟吴王说,“沈女史入宫是殿下举荐的。在?沈女史离开后,琅嬛书阁、琅嬛讲筵便由晋王妃以及崔夫人管理了,我说话用处不大。”她的声音很低,落在?吴王的耳中像是鼓荡的雷霆。
吴王将贺疏弦的字字句句斟酌,忽然间领悟到一些东西。琅嬛书阁是贺疏弦提出、督造的,贺府出了力,但后续的发展恐怕就脱离掌控了。贺疏弦请了沈怀湘到琅嬛讲筵中,还能借着?她有话事权,结果晋阳来?了个?釜底抽薪,将琅嬛书阁、讲筵与琅嬛馆联同控制了起?来?,彻底变成自己所有物。怪不得琅嬛讲筵中出入的都是些小娘子呢,如果是驸马掌控的,哪里还会如此?
贺疏弦不知道吴王在?想什么?,反正?讯息已经传出去了,如何想是吴王自己的事儿。不过?吴王呢,也?是个?男人,也?会有男人自大、自以为是的禀性,而那自大的,往往会将他引上一条错误的路。朝着?吴王一叉手,贺疏弦以公?事为由离开了。
吴王没能通过?贺疏弦达成目的,只?得腾出时间,亲自往晋阳公?主府走一趟。他一个?人去不放心,还去了晋王府,将坐在?轮椅上脸色暗沉的晋王也?给推了出来?。要不是东宫出入不便,他恨不得将杨挚也?一道请来?。
往常是晋王小声说话、吴王沉默寡言,这会儿情景倒置了。晋王低着?头喝茶,默不作声。吴王在?清了清嗓子后,开始叙些寒暖事。他免不了提起?自身处境的艰难,惆怅叹气后,又说:“先帝时旧臣接连被贬,一干叔伯宗亲因言获罪。就连姑姑,也?迫不得已离京了。”
杨云意心中嗤笑?,哪会不明白吴王用意?她搭着?眼帘,淡声道:“郑挺之由中书舍人到刺史,是升迁。姑姑就他一个?儿子,跟着?他离京合情合理。”说起?来?,在?阿娘登基宗亲作乱时,她以为其中会有姑姑的身影,没想到姑姑很沉得住气,可?惜局势如此,她抵挡不得。
吴王闻言一噎,官品上是升了,但是中书舍人是靠近圣人的地方,而到远州当刺史,分明就是一种外放,明升暗贬。宁做三省五品官,也?不愿出京当三品刺史。他看?杨云意一直是不咸不淡的神色,旧也?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