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坊杜家?。

杜审、韦兆庭一众在私宴上感慨万千。兵部尚书?李敬之感慨道：“梁王势盛, 宗室之中人为立稳脚跟，多有依附, 以驸马的处境，其实不必来趟这?趟浑水。”皇嗣、晋王、吴王与梁王是不可调和的关系，但晋阳公主完全不同。

“未必。”韦兆庭摇了摇头，他望向了李敬之，苦笑道，“李兄是不知啊，先不提拟诏事了，光是奏抄、奏状上?的御画笔迹有所不同，恐怕有半数出自晋阳公主之手。”制敕下?尚书?省实行，都是中书?、门下?誊抄过的，原件都留在甲库存档，自然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李敬之眼皮子一跳，视线在杜审、韦兆庭身上?逡巡。他对神皇登基其实没有多大意见，左不过让神皇处理政事变得名正?言顺而已。等到神皇百年之后，江山还不是复归皇嗣之手？如今梁王萧天承的出现?，让一切有了变数，可他们会尽心力阻拦梁王。但此?刻，依照两?位宰相的意思，还有另外的可能吗？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李敬之的脑海中过了一通，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罢了，莫提朝事。”杜审举起酒杯，乐呵呵地开?口道。

到了第二日，宰相们宴会游乐事立马被萧嗣宗指使?御史?弹劾，只是碍于宰相的身份，不能直接将他们拿了，这?么一来，朝中的对峙愈发明显。

蓬莱殿中。

神皇萧道清挥退了宫女，抬眼看着笑吟吟的杨云意，问道：“驸马弹劾萧嗣宗，是你的意思 ？”

没有旁人在，杨云意的神色很是放松，也不拘束礼节。她道：“阿娘，那些人也罪不至死。”

萧道清冷哼一声道：“不用严刑峻法如何震慑那帮人？你若是以后安稳，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解决了他们。”

杨云意道：“儿明白，只是阿娘，松弛有度才好。”

萧道清盯着杨云意，神色莫测：“你对驸马倒是好。”

杨云意眨了眨眼，避开?这?个?话题，又说：“如此?更方便?让驸马打入那些人当中，被他们引为知己啊。”

萧道清呵呵笑道：“总之你说什么都对。”

杨云意胸有成竹说：“儿心中有数。”人的底线还是会变的，如今的朝臣信誓旦旦非要扶皇嗣上?位，再次也是吴王；可当萧天承这?个?梁王出来后，那些人会在斗争中被打压，他们该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主心骨，到时候的他们可没得选择了。她和阿娘如此?迂回，是因为这?是对她来说，最为好走?的路。

贺疏弦也不是白白替那些旧臣说话，在几日后，她便?以驸马的名义上?书?，道“晋阳公主雅好文学”，奏请在公主府下?置文学馆。这?提议反对的声音并不多，先前感恩贺疏弦的不好意思出来阻拦，另一个?原因便?是琅嬛讲筵如今也有文学馆之实了，只不过其中以小娘子们居多，听说还在修什么书?。

萧嗣宗倒是想在这?个?时候给贺疏弦设置障碍，但是萧天承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晋阳公主是他们要拉拢的，她毕竟不是杨家?儿郎，着实没有必要将人得罪透。

贺疏弦的上?书?很轻易就通过了。本朝有两?馆，弘文馆设在门下?省，有校书?郎、学生、令史?等；而崇文馆则在东宫，只不过如今学士、校书?等都空置。公主府里要下?设文学馆，自然是比照东宫崇文馆来的。文学馆有名，得“琅嬛”二字。神皇敕书?，“如崇文馆，并依前制”，这?其中便?有许多文章可做了。

两?馆学士无常员，五品已上?为学士，六品已下?为直学士，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官兼任的。琅嬛馆新?置，学士空置，贺疏弦自个?儿先带了琅嬛学士的头衔。除了学士，还有校书?。在两?馆都是清望官，虽然只是从九品下?，但它是流内官，是起家?的首选。按理说是吏部铨选的，可谁都没将琅嬛阁当回事，一切由公主府自置。

杨云意也不客气，直接以沈怀湘和晋王妃李淳声为校书?。如果只是沈怀湘一人，朝臣们定然要抗议了，就算沈怀湘是进?士之才，可已经?因为女儿身被免除进?士出身了，凭什么做流内官，可加上?个?晋王妃，朝臣们又觉得很是儿戏。尚书?都省吏部诸官不想得罪晋阳公主，而中书?、门下?呢，要么是不敢，要么是装糊涂，这?告身很顺利地送到沈怀湘、李淳声的手中。

等到有人领会到那点意思的时候，琅嬛馆已经?招收学生了。因为依照崇文馆旧制，琅嬛馆中也有二十名学生。崇文馆中的学生都是功臣高门子孙，琅嬛馆放松了许多，召在任京官文武职五品以上?的、性情聪敏的小娘子来琅嬛馆中学习。年长者二十有几，而最年幼者六岁，乃东宫皇嗣长女平阳县主萧天璇韦居恒以照顾皇嗣忙不开?为由，将萧天璇送到公主府中的琅嬛馆中读书?。

晋王府中。

吴王杨柯来拜访兄长，商议些对付萧家?人的事。先前那萧天衡见了他们还知道退避，可萧天承、萧嗣宗不同，他们过去默默无闻，如今是一步登天了，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中。虽是帝子，犹为窝囊。

在说了萧家?事，吴王的话题不免拐到了晋阳的身上?，他咋舌道：“王府都不曾置文学馆，皇姐那琅嬛馆比照东宫旧例，实在是让人艳羡。”他凑近了晋王，又问，“四哥，四嫂在那边做校书?，知道里头情况吧？”

晋王心不在焉的，他哪里知道王妃的事？眉头拧了拧，不耐烦说：“就是因为是公主府，才能够做成功。”如果王府请置文学馆，那就要被人怀疑心怀不轨、有不臣之心了。

吴王呵呵地笑，他没再提王妃，而是话题一拐，又说了件让晋王心中窝火的事：“四哥去少阳院探望大哥了吗？”昔日天子，退为皇嗣，他们之间没了君臣之别，再度站到一条线上?。兄长能的，他也能。只是眼下?不是与兄长争的时候，如府上?幕僚所言，最大的敌人还是萧天承。

“我行动?多有不便?。”晋王不咸不淡道，别说是东宫了，他连晋阳公主府都没去。他心中的怨愤深，不只是针对东宫皇嗣的。

“四哥，这?样可不成。”吴王乐呵呵地劝说道，“咱们毕竟是兄弟，其他的可以往后放放。”

晋王猛地抬头看吴王，讥讽道：“九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话了？”断腿之后，多少体验到人情冷暖。他这?弟弟原本木讷沉默，只会附和，这?会儿却也能讲道理来劝他了。

吴王若无其事说：“先前有两?个?兄长在上?，无人欺我，可现?在境况不同了。”一个?得了疯症，一个?双腿残废，他要是再窝囊，好处都落到别人身上?去了。他眼神闪了闪，说，“还请四哥帮我。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少阳院看看大哥如何了，毕竟他是名义上?的嫡长。”

晋王一拍轮椅的把手，大笑了起来，良久后，才说：“九郎的野心，竟然不小。”

吴王回以憨厚的一笑。

东宫在太极宫之东，有永春、重明、广运三门。过去东宫皆居住在此?。先帝时，政事从太极宫迁到了大明宫，太子常随着皇帝住在大明宫寝殿旁侧的少阳院，偶尔才回到东宫处理事务。如今昌平帝退为皇嗣，韦妃、平阳县主回到东宫去了，但皇嗣仍旧留在少阳院中，东宫僚佐几乎看不到他。只能从韦妃的口中得知皇嗣近况。

说是照应，其实都有宫女内宦来伺候，韦居恒才懒得搭理情绪不太稳定的杨挚。她在院子中坐着，只照例问太医杨挚的情况，好用来对付东宫官员，等到差不多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少阳院中出来后，韦居恒没回东宫，而是径直去了平康坊的晋阳公主府。小娘子们并不在琅嬛馆中留宿，散学后就各自回家?。东宫有时候会去接平阳县主，可更多的时候让她留在晋阳公主府中过夜。

六岁的萧天璇已经?是晓事的年龄，也不像其他宗室子那样闹腾，杨云意那点应付小孩的不耐烦便?消失殆尽了。韦居恒来的时候，她坐在藤椅中优哉游哉地喝茶，而萧天璇呢，在贺疏弦的指导下?扎马步。

听到了声响，杨云意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将碟子朝着韦居恒方向一推，笑道：“小平阳很是坚韧。”

韦居恒莞尔一笑，说：“应该的。”

第095章 第95章

比起嫡长公主, 杨挚更?想要一个长子，可要说亲近小孩倒也未必，淑妃生下皇长子后, 也未见杨挚对孩子多用心，不过呢，倒是很替他的“未来”着想，千方百计想要抬刘家的地位。可惜的是，杨挚这算盘只能够落空了。

韦居恒其实?也不希望杨挚来亲近平阳，毕竟有这么个父亲在，平阳被教坏得?可能性极大?，她宁愿将平阳送到太后或者晋阳这边来。

杨云意扬眉, 又问：“皇嗣现今如何了？”

韦居恒抿了口茶, 浅浅笑道：“倒是好转了些许，只要听从?太医的吩咐，不久之后, 应当能够回到东宫中见客了。”东宫的僚属并?未置全, 等杨挚清醒, 朝臣们必定会上?奏请神皇置东宫官。不过神皇会答应么？韦居恒转向杨云意, 想要从?她的脸上?瞧出?几分端倪。

杨云意嗯了一声, 又说：“他也该露个脸了。”要是皇嗣彻底没了希望, 那些朝臣们大?概会靠向吴王吧？逢迎萧天承的人不必提了，但始终忠于杨家皇族的朝臣, 可不能真正拧成一条心。学会抱团, 但又有许多分歧, 这才是她想要见到的。

韦居恒又跟杨云意说了几个暗中送消息到少阳院中的人, 说笑间，视线落在萧天璇的身上?, 她的神色不由得?柔和几分。喝一盏茶的功夫，萧天璇总算是结束课程了。她看?到韦居恒，眼中满是喜色。可她的脚步是从?容的，很恭谨地朝着韦居恒以及杨云意行了礼，才有小?声地叫了声“阿娘”。其实?来?琅嬛馆中的宗亲不止萧天璇，有的比萧天璇还大?，可尚且留有小?孩爱玩闹的天性，不如萧天璇持重。

接到了人后，韦居恒婉拒了杨云意的挽留，而是领着萧天璇回东宫去了。韦居恒一走，杨云意又懒散了几分，她歪在榻上?，含情凝睇，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贺疏弦的身上?，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她笑。

贺疏弦回望杨云意，眸中也是笑意。着人来?将茶水、糕点收拾起来?，她一俯身将藤椅上?的杨云意横抱起，朝着屋中去。杨云意一时失重，呀一声勾住贺疏弦的脖颈，埋在她怀中轻轻地问：“你不累么？”

“不累。”贺疏弦摇头，坦诚地回答。嫏嬛馆中的小?娘子呢，用不着她来?教。她只是下值回府的时候指点萧天璇时，演示了几回。萧天璇认真又听话，根本不必费心力。

杨云意又问：“你觉得?平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