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在的时候呢，殿下贪凉，吃了不少冷饮呢。”碧河在贺疏弦的跟前告状。

贺疏弦扭头看杨云意?，顿时将她手中的酥山收了起来。原本八月，秋风渐起，天气?转凉。

杨云意?瞪了碧河一眼，道：“你快下去吧，是没?事做了吗？”

碧河唉声叹气?，故意?看了贺疏弦一眼，说：“奴婢这就?下去。”

“等等。”贺疏弦忙喊住碧河，问她近月来府中的情况。碧河觑着敛起笑容的杨云意?，面上犹豫。不过在贺疏弦的追问下，很诚恳地提了杨云意?一些任性的举措，说完后，便飞快地领命下去了。

贺疏弦扭向杨云意?，试图摆出一张冷脸来。

“阿渝。”杨云意?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没?等贺疏弦说话?呢，她立马倒打一耙，哀怨道，“还?不是因为你。”

贺疏弦哑口无言，本就?严厉不起来，一听这话?，当即软下了态度说：“这样不好。”

杨云意?连连点头：“以后一定听你的。”

第092章 第92章

昌平五年, 中秋节后。

殿中侍御史魏庆祥以及宗亲赵郡公帅关中百姓千余人诣阙上书，说五星聚舍事，恳求改国号为“齐”, 赐皇帝姓氏“萧”，萧太后自然是不许，没多?久便将魏庆祥擢升为给事中。魏庆祥一上书，吴王府的幕僚终于是反应过来，没再发动自己人提另立吴王为新?君的事情。到了八月下旬，文武百官以及帝室宗亲在右卫将?军萧天承的率领下，再次上表恳求改国号合天数。

中和殿里?，昌平帝坐在榻上静默不语, 面色阴沉如墨。

在前方, 杨云意与贺疏弦并肩站立。

原本杨云意是想?早些时候过来的，可府上有事情耽搁了，她们得?借着琅嬛书阁引导舆论, 故而?一直到这日才来见昌平帝。许是太医署用药有效用, 昌平帝没有突然暴起, 也没见发疯之态。

“皇姐来做什么？”昌平帝抬起头看着杨云意冷笑不已。就是因为他的好皇姐用苦肉计陷害他, 才使?得?太后以?疯病为由, 将?他幽禁在中和殿里?！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身边都是太后的人，不管是皇姐还是内侍, 都不会为他好。所以?晋王的事情, 也被人找到了证据。

“陛下知道群臣上书, 恳请立九郎为皇太弟的事么？”杨云意问, 她不在意杨挚的冷脸。哪有什么姐弟情深，当初在相?州无奈之下她以?身涉险, 最后都会要杨挚一一偿还的。没等到昌平帝接腔，她又说，“陛下病甚重，不能视朝。国不可无君，奈何楚王年幼，难以?嗣位。”

昌平帝霍然站起身，怨愤道：“不是有太后在么？要什么君？”

杨云意莞尔一笑，说：“看来陛下与我所想?一致。”她抬眸注视着瘦削阴鸷的昌平帝，慢条斯理?说，“那就请陛下退位，上书改国号，让太后做皇帝吧。”

能到中和殿的消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昌平帝哪里?知道外?头发生什么？听说要以?吴王为嗣君，他尚能沉得?住气，可听到改国号，神色骤然大变。他快步冲到杨云意的跟前，怒气冲冲道：“你在说什么？”

贺疏弦眸光一寒，腰间挂着的横刀往前一抵，拦住昌平帝。她拇指一动，顿时刀鞘中泻出半截冷光。昌平帝心中悚然，往后退了两步，怒瞪着贺疏弦，咆哮道：“你这是要造反吗？”

杨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昌平帝，她拉了一条椅子坐下，慢悠悠道：“陛下不必如此生气，天数如此，不是吗？”从彗星到五星聚舍，再是《大云经疏》中的谶言，无一不昭示着太后的天命，杨云意一一说给了昌平帝听。可她知道，昌平帝并不会在意这些。于是她话锋一转，道：“陛下为太后子，退一步为皇嗣，也就是回到在东宫时的情况而?已。”

见昌平帝神色松动，杨云意又放软了语调，温声道，“大郎，阿娘膝下三子，四郎的情况你也知道，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至于九郎，他总不能越过你吧？只要你不惹怒阿娘，好好养病，就不会被废黜，到时候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过九郎如今与不少大臣交好，再这样下去，情况如何，谁也说不准了。”

贺疏弦看昌平帝沉思，也道：“关中群臣百姓上书，天意实不可挡，请陛下三思。”

话中的含义很明白了，如今的昌平帝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现在被幽禁在中和殿中，身上有疯病未曾痊愈，哪能阻拦什么？再坚持下去，恐怕未来太后会以?吴王为太子，那真的什么就没有了。

杨云意、贺疏弦从中和殿离开后，又去拜见太后，一直到宫门即将?落锁时候，方乘车回到公主府中。

三日后，群臣再度上书，不过这回是中书令杜审、侍中韦兆庭以?及左仆射领衔了，已经到了这地步，他们不得?不表态。钟长元、薛元景等人未曾署名，甚至想?入宫面见昌平帝。这回他们如愿见到形销骨立的昌平帝，可昌平帝像是没有理?解他们的暗示，上表自请赐姓“萧氏”。昌平帝上表后，晋王、吴王、晋阳长公主等也都上书。

九月初七，萧太后准皇帝、群臣之请，在九日时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周，改元“坤始”，受尊号“神圣皇帝”，降昌平帝为皇嗣。又使?皇嗣、晋王、吴王、晋阳长公主，皆易杨为萧。几日后，立萧氏七庙，追封先母、先父。改皇嗣长子楚王杨天辰为寿春郡王；改皇嗣长女为郡主，赐姓萧氏；而?晋阳长公主复为公主，加实封一千户。原安国公萧道亨在被流放没几个月就病亡了，复其旧号，但是没有赦免安国公的子嗣、许他们回京，而?是以?萧道亨异母弟之子萧天承为萧家大宗宗子，封梁王；而?堂侄嗣宗、承宗等皆为郡王。

除了大封宗亲，神皇还升薛元景为太师，而?户部?尚书之职由尚书右仆射刘光宾身兼。官品虽然提升，可薛元景的地位实际上下降了，没了同平章事头衔，他无法出入政事堂，俨然是被剥夺了相?职……一干变动中，贺疏弦职官未曾变动，但爵位由定远侯晋为广陵郡公，俨然是当今跟前的红人。

萧太后改国号登基后，怕引起杨家宗室的反弹，待他们仍旧如前朝。可就算是如此，仍旧有宗室十多?人作乱。他们在京中掀起动荡，可不到一日就被乌衣卫平定，十多?人皆下狱，废为庶人。

皇帝登基，又要亲祀明堂，大礼极多?。不管是贺疏弦还是晋阳公主，都很是忙碌。昌平帝退为皇嗣居住在东宫中，可他疯病未愈，不曾重置东宫僚属，没谁能够见得?到他。东宫的一应事机，都是韦居恒接手打?理?。皇嗣不出面、晋王残废，祭祀的事情，一半落在吴王、晋阳的身上；另一半与萧家有关的，则是落在右卫将?军萧天承的身上。

同样是萧家旧亲，可萧天承并不像萧天衡、萧天骏一样，一来是因为他父亲并非当初萧太后同母弟；二来他早早离家另立门户，很是低调，当初安国公府上的事情也没连累到他。可萧太后登基为神圣皇帝，他从默默无闻的外?戚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梁王，一时间门庭若市。贺疏弦跟萧天承没什么来往，只是收到梁王府的帖子，她还是去了一趟。原先安国公府出事后销声匿迹的萧家子弟，如今都聚拢到梁王府上了。

回府后，贺疏弦感慨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也没惆怅太久，扭向了晋阳，说道，“群臣们接受此事，比我想?得?要容易。”

杨云意轻哼了一声，说：“那是因为杨挚还是皇嗣，他们想?着等阿娘千秋后，扶持杨挚登基，就能复旧国号了。”

贺疏弦沉默片刻，道：“皇嗣疯症未痊愈，他们会靠向吴王府么？”在朝臣们眼中，能争皇位的，也就是皇嗣、吴王了。不对，如今还得?加上一个梁王，他可是陛下的亲侄。

杨云意笑道：“在杨挚身死前，恐怕都会有人对他抱有期望的。阿渝，你看着吧，不久后就会有人上书催促着阿娘早建东宫僚属了。”停顿片刻，她又神色微妙说，“皇嗣毕竟不等同于太子呢。”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贺疏弦问杨云意。先前做了许多?造舆论推动太后走向帝位的事情，要论起功劳，不管是杨家还是萧家子弟，都不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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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意眨了眨眼，说：“在可用的人才出现前，阿娘也需多?番借助萧家之力。萧家气焰必定会上涨，一旦如此，他们便会借机打?压杨家宗亲。在外?头你看顾着些，不要让他们将?我那蠢弟弟欺压得?太狠了。”

贺疏弦一脸了然，人总是多?变的。先前诸王怨晋阳不与自己一道，可等到敌人压来，又会很自觉地抱团，在这个过程中，是最容易拉近感情的。

果然，几日后早朝，便有臣子上书置东宫僚属了，皇嗣和太子有一步之差，朝臣们没急着提，毕竟嗣君的疯症不知道如何了，要是让皇嗣进一步，日后出事情废黜后也稍显繁琐。神皇倒也没有打?回，思量后便以?钟长元为太子太傅，而?太子太师、太子太保分?别由右相?杜审、左相?韦兆庭身兼。至于太子宾客、太子詹事等并未用当初的东宫旧臣，而?是虚位以?待。在东宫官提罢后，又更改乌衣卫建制，向着禁卫军靠齐。设大将?军一员，暂时空置；又设将?军一员，以?武功郡王萧嗣宗担任。将?军在中郎将?之上，乌衣卫又能越过大理?寺、刑部?行?事，分?明是将?一柄对准朝臣的刀，交到了萧家人的手中。

这改朝换代事，只要不掀起刀兵之乱，影响不了关中百姓什么。倒是朝臣家了，人心惶惶，连带着出现在琅嬛讲筵的小娘子数量也少了。不过重新?获得?了自由的杜仰春在，韦居乐以?及杨云来这些讲筵常客也在。

有沈怀湘这么个才女来当讲师，加上公主府中送来的策文?、令格律等，愿意聆听的小娘子们进境极为迅捷。

“湘姐姐，你那进士名号是不是有机会恢复了？”一位小娘子兴致勃勃地问。萧太后都能以?女身当皇帝，沈怀湘有进士之才，曾是神皇亲自点的状头，为什么不能位列朝班呢。她们现在学的东西，可不是为了在闺门中伺候别人的，晋阳公主的意思，不就是神皇的意思么？她们的机会应当很快就要到来了吧。

沈怀湘摇了摇头，不提这事儿，而?是继续给人说策文?、判词。

黄昏时候，寒雨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