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许景贤上前一步,“屋里不准抽烟。”

“我……”男人欲言又止,舔着下唇,似乎烟瘾很大,但区别于其他老烟枪,他烟瘾发作时,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陈裴枝手里的红豆包,白面包上咬出来的牙印让他眼底发红,发狠般磨着后槽牙。

他这眼神显然不对劲,许景贤握紧拳,挡在陈裴枝面前,重复道:“屋里不准抽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局中人(3)

“我…”男人欲言又止,许景贤进一步逼近,手伸向腰间,隐于暗处,五指微张。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陈裴枝真想给他塞个红豆包,或者挠挠掌心,让他回头看看自己。许景贤偶尔眨眼,露出怔忡的表情很可爱,尤其是他用眼神问自己什么事,眉毛上挑,眼角下的红痣躲进阴影里,只有从下往上看,陈裴枝这个角度才能看见那颗痣。

男人以为许景贤要掏枪,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摊开手,掌纹布满泥土色的沟壑,指甲上残留着暗黄色的烟草渣。

陈裴枝抓了个抱枕垫在身后,歪着脖子,打量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岁,鞋拔子脸,颧骨比一般人高,左侧鬓角毛发刮出一道特别的弧形,像字母“C”,又像五线谱上的低音谱号。陈裴枝眼眸里划过一段往事,三年前梅清文和屿山黑帮大佬在饭桌上拿起来的一盒卷烟,烟盒上印着低音谱号。

卷烟的名字他忘了,只记得烟头滤芯是老挝北部工厂特制,海绵垫泡水,掺加药粉,赌徒只要吸一晚便会上瘾,比针剂更难戒。

陈裴枝低下头,白烟缓缓上升,模糊了商人精明的眼。他手里的红豆包还剩最后一点面皮和馅,他舔了下唇,强迫症似的掰成四块,塞进嘴里,红豆泥甜到发腻,陈裴枝端起茶杯,没喝水,盯着杯面上的倒影,很快,茶几对面的男人发出磨牙声,脸颊憋出两坨高原红,喉结上的刀疤愈发狰狞,像断了半截身子的蚯蚓流着血,挣扎蠕动。

陈裴枝扯了扯许景贤袖口,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掌心,示意他靠边站。

许景贤后退半步,一只手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垫上,手背青筋凸起,羽绒软垫抓出皱巴巴的褶子。

“没事,你别紧张。”陈裴枝朝前扬了扬下巴,“假如那哥们突然朝我开枪,你拿个沙发垫子能挡个啥。”

“我怕他朝你吐口水。”

“边儿去。”陈裴枝哼了一声,唇角微翘,许景贤这话莫名戳中笑穴,他低头吹了吹杯面,假装喝水,碰巧许景贤站在身后,侧影落在杯中,他蓦地笑出声,门牙磕在马克杯上,登时疼地捂住下巴,眼底笑意荡然无存。

许景贤捏了捏他后颈,提醒他看对面。

瘦高男人嘴角开始抽搐,露出发黑的牙龈。许景贤敲了敲茶几,吸引男人注意力,两相对视,许景贤从他眼中看出无尽地迷惘,默默攥紧兜里的铝箔药板,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冰红茶瓶盖。

男人瞳孔倏然放大,迅即扑上前,像狼狗看到排骨,竟当着他们面流下口水。许景贤继续敲桌面,“咚咚”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男人置若罔闻,掌心贴合,将瓶盖举在胸前,嘴里振振有词。

陈裴枝扯了下许景贤衣角,道:“这大哥烟瘾挺重啊,都忒么开始祈祷了。”

许景贤点头没说话,陈裴枝拍了拍沙发垫,喊他坐身边,“你说他手里夹个瓶盖算什么意思?佛祖在天上看见算他虔诚,还是给他打发到隔壁教堂,向上帝忏悔一下装备没带全下次带满佛串再来?”

许景贤不搭腔,道:“这瓶盖他保存挺多年了,‘再来一瓶’的奖快过期了也没去兑。”

陈裴枝若有所思地跷起腿,拖鞋在脚上晃来晃去,最后脚尖没勾住,飞出去,许景贤弯腰替他捡,陈裴枝俯下身,突然道:“打不打赌?”

“赌什么?”许景贤和他一起蹲在地上,陈裴枝打了个手势,眼神暗示他看男人牛仔裤兜里鼓囊的玩意, “我猜他抽的烟里掺了我们家和屿山黑帮合作研发的成瘾性药粉。”

许景贤没有一丝意外,耸肩道:“算了赌神,你出手我肯定输得倾家荡产。”

陈裴枝揽住他肩,眼底带笑,“倾家荡产不至于,保证给你留个红裤衩,本命年保命要紧啊。”

许景贤嘴角牵起不明显的弧度,拉着陈裴枝坐回沙发上。男人喉咙发出咕噜声,像胡同口的大爷早起吐痰,吐完,嗓子不舒服,费力地咽口水。

陈裴枝最是受不了这种声音,给他看翻译器,速战速决道:“哥们,你还能听懂我说话吗?”

男人盯着粗体放大的老挝语,眨眨眼,点点头。

陈裴枝按住语音键,“那你用翻译器告诉我,你闯进来的目的。”

“我需要钱。”男人咕哝一声,蜷缩在沙发里。

“哦,那我帮忙找一下福利院的地址。”陈裴枝打了个响指,长按语音键:“许景贤,你去厨房拿个不锈钢盆,他还能顺路要点饭。”

男人拧了下眉,抓着膝盖头,坐起身道:“你没必要羞辱我,我们是一伙的,Team,Team你懂吗?”

他用力比划,陈裴枝不以为意,许景贤真跑去厨房拿了个洗菜盆。男人咬牙切齿,这他妈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他猛拍大腿,气得大脑开始转动,扯着嗓子道:“Wait,Wait!我拿于慈法师和李泊丰的药剂交易情报跟你换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布赖顿海岸线

陈裴枝和许景贤对视一眼,眸色发紧,一齐看向男人。男人的手在裤腿上蹭两下,掏出手机,嘴里振振有词地翻找文件夹。

“我凭什么相信你?”陈裴枝震惊之余,想起去年中秋李泊丰替他爹去弥陀寺上香,怀里搂个妞,小和尚替他点了苏合香,他随手将香插进香炉里,喊穿超短裙的妞替他下跪磕头。

当时于慈法师什么表情?陈裴枝皱眉,想不起来,下巴搁在许景贤肩上,没敢用力,鼻尖轻轻嗅着白纱布透出来的消炎药味。

男人在沙发对面不停地叫嚷:“我有视频,等着…我找出来…你们给钱,给钱!”

陈裴枝攥住口袋里的红绳,集中精神,后脑勺隐隐作痛。

许景贤垂眸,低声问:“怎么了?”

陈裴枝假装打了声哈欠,“我需要热美式续命。”他一手托腮,遮住咬出红印的下唇。

许景贤跑去给他泡了杯挂耳咖啡,苦涩又醇香的美式在空气中弥漫,盖住舌尖的齁甜。

陈裴枝抿唇笑笑,挤出浅浅的酒窝。

男人闻到老挝特产的Vao牌咖啡,用力咽了下唾沫,弓着腰捣鼓手机。老式的刘海屏手机屏幕碎了两道裂痕,他抖着手,点了好几下,手机没反应,发狠般把手机往茶几上一甩,“咚”的一声响,裂痕加重,屏幕中的视频竟神奇般开始播放。

陈裴枝不动声色地挪远咖啡杯,抽出两张纸擦掉桌上的玻璃碎渣,想提醒这位老哥们对他手机好点,余光朝屏幕一瞥,脸色微变,招呼许景贤坐下来一起看。

视频中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高一低,站在海边,巨大的炸鱼薯条广告牌挡住脸,隐约看见深色僧袍在风中凌乱。镜头向右偏移,捕捉到路牌。白底黑字,布赖顿海岸线。

陈裴枝挑起半边眉,没想到他们在英国碰面。

布兰顿海滩上堆起黑不溜秋的石子,看不出季节,小老外天生有层毛衣毛裤,下海看心情。镜头拉远,似乎在找拍摄角度,陈裴枝看到岸边骑摩托的大爷,大爷穿着皮夹克,身后跟着一群抗音响炸街的小弟。

鬼火少年不分国界,他们穿得严严实实,估摸这视频是去年三四月份拍摄的,那会儿梅清文开始向海外转移资产,于慈法师出国替她选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