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陈裴枝先回房间,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暖宝宝,贴在后颈,虽然没有中药贴管用,但贴上去颈椎没那么难受,就不会想吐。

后院种着一排三角梅,红的黄的,花团锦簇。陈裴枝一路小跑过来,掀起地上的花瓣,许景贤从小径深处回头,眉头微皱,阳光是天然的滤镜,远看只是一道好看的剪影。

“你怎么来了?我复刻了红豆包……”话没说完,陈裴枝翻过铁栅栏,叉腰喘气,哼唧道:“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吃不下饭。”

他抬头,对上许景贤十年如一日,藏着万千情绪的眼神。

“你舍得浪费一锅红豆包吗?”陈裴枝靠近一步,鞋尖抵着鞋尖。

许景贤保持沉默,想先理一理陈裴枝歪到旁边的帽兜,手没伸出去,就听他道:“你怎么又变成哑巴了?”陈裴枝擦着脑门上的虚汗,心里急,说话快:“你要真不想告诉我,那一大早推门干嘛,成心给我添堵吗?”

“我没有。”许景贤无奈叹气,“今早我去负一楼检查别墅的安全系统,后院的监控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被人黑进去,雪花屏了十分钟,三点恢复正常。刚才我调出前后门监控,三点零五分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院晃悠,监控像素不高,只能看见他往树丛里丢了什么东西。”

陈裴枝戴上帽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小偷不行啊,黑完监控也不晓得放个AI视频上去,以假乱真。”

许景贤点头,心里早有盘算,不急着说出口,他伸手的瞬间,陈裴枝抓着帽兜的绳子,向下一拉,盖住眼睛,靠近道:“不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雪花片只是噱头,主要是吸引我们去看院子里的人影。”

第一百零九章 海市蜃楼(1)

陈裴枝不是什么大仙,掐指算出监控里那哥们的动机。他单纯是小说漫画看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这段时间不太平,老和尚们蔫坏,要是不想到这茬他陈大爷二十五年白活了。

许景贤挑眉不说话,哑巴装久了,陈裴枝合理怀疑他想跑去进修手语,斜睨身侧,还好,这小子没抬手,脸像块冰,难不成昨晚睡觉没关窗,海风吹面瘫了?

面瘫怎么治?扎针还是拔火罐,不对,拔完火罐那脸还能要吗?陈裴枝倒吸一口气,不敢往下想,正打算上网求助随便把人确诊成绝症的百度医生,许景贤肩膀轻轻蹭过他卫衣肩头的Logo,石头岛的标签比普通布料硬,肩靠着肩,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硫酸纸,硬邦邦的。

陈裴枝踹飞地上的石子,想换到另一边,碰巧许景贤有同样打算,两人像圣诞水晶球里的小人,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抬头,突然笑了。

许景贤揉了揉后脑勺,明明是紧张的事故现场,这会儿一对视,心底那层阴霾突然散了。他和少爷这么多年培养的默契不是盖的,话不用说全,自然而然想到一块去。

“许景贤同志,你是美人鱼吗?上岸前把声带捐了?我们现在先去给你找声带,还是找昨晚那哥们丢的东西?”陈裴枝时刻关注着许景贤有没有后退打手势。

树下光影斑驳,许景贤后退,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瓶盖,低头看,竟是冰红茶的盖子,如果没记错这附近除了寺庙就是教堂,方圆十里,除了一家印度人开的杂货店,其他Google地图上没有显示。

难不成这附近有家中超?昨晚上的“贼”是同胞?

许景贤在冰红茶是不是全球畅销饮料中犹疑,总不能见到一个红色瓶盖就认准对方是中国人,说不定当地人也爱喝?况且这盖子不能绝对确认是昨晚丢的,后院的植物需要维护,租别墅之前常有工人来往,也有可能是那会留下的。

一切又回到原点。

陈裴枝半天没等到他回答,扶着额角,突然给自己气笑了,“忒么这两天我逼着你说话,比我高三那会逼着你骑自行车载我还费劲。”

“我当时不是故意丢下你,那辆车被我骑到沟里,车胎漏气,我找不到地儿修。”许景贤弯腰捡瓶盖,视线倏然扫到一处反光,眯了眯眼,一时不确定树丛中藏着的是塑料纸还是玻璃。

陈裴枝浑然不觉,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歪头,脸贴到许景贤面前,“你确定要在这跟我讨论七年前的自行车吗?”

许景贤喉咙一哽,蓦地站直,道:“是你先提的。”

“你这个时候知道有求必应了?”陈裴枝步步逼近,习惯成自然,故意去戳许景贤胸口。

“我……”不怪许景贤话少,他语言系统提前进化两百年,照样说不过陈裴枝,以前学他装混不吝的样子,半个月打回原形。这会变成木头疙瘩,陈裴枝挑眉瞪眼,戳到他心脏的位置,浑身起电,一阵酥麻。

许景贤别过脸,少爷不依不饶的样子很可爱,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知道我这个月说最多的是什么吗?”陈裴枝收回手,五指张开,说一句并拢一根指头,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说实话,快说话!不准变成哑巴,还有,你为什么变成哑巴?”

还剩一根小拇指翘着,许景贤勾住他小拇指,弯了弯唇角,“对不起我错了,但你看那边有个反光的玩意儿,我们要不先去看看情况,这次应该不算打岔吧?”

“勉强算正事儿。”陈裴枝先前没注意,眼睛劲顾着往许景贤身上挪,这会想着做点正事,率先跨过栅栏,跑进草丛,扒拉两下草垛,鼻尖闻到淡淡的荷花香。他身形一顿,脑袋瞬间不灵光了。

莫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坏情绪从胸口涌上来,陈裴枝呼吸一滞,眼泪夺眶而出。

许景贤和他相隔两米,站在栅栏边,目睹一切,陡然停下脚步。

这么多天来少爷情绪变化太快,不正常,他找不到原因,但此刻思绪百转,盯紧陈裴枝脚边的反光纸。

第一百一十章 海市蜃楼(2)

又是一阵风起,草叶纷飞,切成扇形的珠光纸比平常纸厚,倘若是试卷这会早就掀起一个角,飘到许景贤脚边。

白纸反光,盯久了脑门前晃荡一团黑影,许景贤弯腰捡起瓶盖,回头,陈裴枝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神空洞,眼泪止不住,喊他名字,他不理会,直愣愣地站在阳光下,狗尾巴草随风飘,挠地小腿痒,许景贤握紧拳,瓶盖硌在手里,掌心红了一片。

他压下跑去抱住陈裴枝的冲动,紧盯珠光纸,扇形顶端系着一个暗红的丝带,和寺院树上系的红绳很像,只是上面没有题字,更没有遭到风吹雨淋,看不到线头。

许景贤打算进一步观察,跨过栅栏,闻到荷花香。香味很淡,飘在空中,很快被海风吹散,他抬腿向前走了两步,味道又涌上来,低头寻觅,甭说荷花了,方圆五里除了精心养护的草坪就是给草坪浇水的水管,管道像赖皮蛇一样蜿蜒至墙根,水泥墙的拐角洇湿一个角。

这里干活的工人比不得老宅那群花匠。许景贤目光又移回珠光纸上,没急着拿起来翻面,眉头皱起一个褶。他从小在老宅后院生活,小窗一开,正对着浇水水管,长此以往,闭着眼都能闻出水管暴露在阳光下散发的塑料味。

鼻尖只剩花香。

这纸有问题。

许景贤拉高衣领,本能的排斥这股味道,但一颗揪紧地心实打实地落在陈裴枝身上。他隔了半米远,伸出手,掌心向上,迎着阳光,道:“陈裴枝,看着我,不要哭。”

苍白的安慰,陈裴枝弯下腰,胸闷加上胃痉挛,眼眶爆出红血丝,本来眼睛就大,隔一会儿再抬头,许景贤瞳孔地震,牙关发紧,咬到舌头,不疼,只剩千疮百孔的心脏,怦怦地跳。

他转身,眼底汹涌的情绪散不去,不知是不是受荷花香的影响,昨夜梦中画面再度浮现,这会没工夫七想八想,许景贤捏住肩膀,指节发力,刀伤阵痛,视线变得清明,远处群山之间,有面红旗。

他眼睫轻颤,有一瞬愕然,这附近住有华人,手里的瓶盖百分之九十是那人留下的,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他找的当地跑腿。不过那面红旗什么时候挂上的,先前没见着,许景贤低头看表,上午九点二十三分,谁会一大早地挂旗?难道中超开门营业,挂红旗吸引游客?

有可能。

许景贤攥紧拳,又随即松开,端详瓶盖,内壁印着繁体字“再来一瓶”,他指尖蹭过凹凸的字体,记得国内货架上的冰红茶都是激光黑体字印上去,这种刻印是他上学那会出现的包装。

许景贤皱眉,观察瓶盖表面,没见到刮蹭的痕迹,甚至没掉色,鲜红一如七年前。

保存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丢在院中?他抬头,红旗迎风招展,上次见到这幅光景还是高三离校前,回望操场,眼底掠过升旗台上的一抹红。

许景贤咬住下嘴唇,发觉自己陷入回忆里,不应该啊,刚在研究瓶盖和中超,怎么思绪又飘远了?他吸了吸鼻子,荷花香袭来,难言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想抱住陈裴枝一起哭的冲动突然涌上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