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少爷,你要想掐,就掐我。”

第九十七章 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窗外哗哗的雨声盖过陈裴枝此刻的心跳,他手指冰冷,蜷缩,不知下一步该放手,还是听许景贤的喉管吱吱作响?

司机放慢车速,瞄了眼后视镜,眼睛猝然瞪大,露出三排抬头纹。早听说少爷脾气怪,这一言不合锁喉,何止是怪,简直比火箭炮还危险。许景贤斜眼瞪过去,司机忙不迭握紧方向盘,拐进T2航站楼停车场。

光线陡然暗下来,陈裴枝分不清自己在哪,不由想起以往噩梦缠身,他坐在窗边掐自己脖子,知道使多大力会咳嗽,濒死感像日落海水涨潮,将抽搐的四肢吞没。翌日清醒,他盯着青紫的脖子,疯狂搓伤口,暗暗发誓下次悠着点,但发病又会忘得一干二净。

多年不变,形成习惯。

车内,陈裴枝的掌心温热,许景贤的血管突突跳,他迟疑半秒,用力,濒死感没有如约而至,只见许景贤脸色发青,嘴唇发颤,他强忍骨骼挤压的痛苦,下巴努力往上抬,像是要把自己献祭出去。

陈裴枝胸腔震荡,蓦地松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往窗边躲。车窗上的雨珠向下滑落,阴影照在他脸上像没有擦干的泪痕。陈裴枝偏了偏头,大脑处在宕机状态,许景贤喊他名字,他听不见,自顾自地解开红绳,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腕间,感受脉搏。

这种情况以往也有过,但最近越来越频繁,陈裴枝抖着腿,不放心地又去摸胸口,听到心跳声,肩膀慢慢放松,还活着,但他这个杀人犯活着有什么意思?

陈裴枝突然想拿红绳勒死自己,但绳子不够长,默默戴回去,四处张望,车里除了安全带没什么能用来上吊。他屏住呼吸,心想许景贤离开理所应当,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屏息片刻,陈裴枝眼睛猝然睁大,没死掉,脑子清醒不少。他不经意瞥向身侧,许景贤喘匀气,打开手机,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他示意司机绕停车场转一圈,点开聊天框,向医生描述陈裴枝的状态。

陈裴枝咬着指甲,每隔三秒朝隔壁瞄一眼,腿抖得像在踩缝纫机。

片刻,许景贤关掉手机,将拉链拉到顶,道:“少爷,我们到了。”

陈裴枝木木地点头,许景贤居然没有离开自己,那他等下会不会跑掉?跑掉的话他会忍住不去追他吗?要是忍不住怎么办?抱着空少哭吗?不行不行,今天兜里就揣了两张黑卡,没带支票,哭完不能撒币,空少白加班了。

许景贤帮他打开车门,陈裴枝不敢看他,走在前头,动作很慢,总盯着玻璃,看身后的倒影。廊桥口的空姐见着他,笑着打招呼,陈裴枝吓了一跳,踉跄后退,不偏不倚撞进许景贤怀里。

“少爷,小心。”许景贤双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捏了捏。

他为什么不生气?我刚刚差点把他掐死?陈裴枝彻底懵了,眨了眨眼睛,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许景贤半推半就地将他送到位子上,盖上毛毯,抬高挡板,遮住外界纷扰,半蹲下身,替陈裴枝上药。

陈裴枝的大拇指甲在流血,碘酒碰到很痛,他下意识地往回缩,许景贤抬头对视,把他的手捞回来,搭在自己膝盖上,慢慢吹气。

“你不恨我吗?”

“什么?”

“我刚刚差点掐死你。”陈裴枝喃喃自语,像在宣判自己的罪行。

“你没有掐死我,不要多想。”许景贤答得很快,剪开纱布和胶带,利索地包扎伤口。

“我说差点儿,差点,你不要……替我辩解,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陈裴枝喉咙哽咽,大脑不受控制地说出心里话,他不敢看许景贤的眼睛,望向舷窗。这个点舱门还没关闭,许景贤还有离开的机会,他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最后的温存。

如果他走了……

如果他走了……

陈裴枝带着内疚的枷锁,这才发现已经离不开许景贤。他闭上眼,绝望地在心底确认,如果他走了,自己一定会追出去。

相识二十载,再也没力气爱一个人,爱这么久。

好的坏的结局,他照单全收。

陈裴枝想抓住许景贤的手,却在触碰的瞬间缩进袖子里,心慌意乱,他揪住卫衣领口,道:“许景贤,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差劲,但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

明明跪在地上的人是许景贤,但陈裴枝声音发颤,微微喘气,像格林童话里身世悲惨的主角,站在大雪天里,等一个人接他回家过圣诞。

这下轮到许景贤懵圈了,喉结用力滑动,道:“陈裴枝,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还记得三小时前发生的事吗?”

三小时?三小时前怎么了?

陈裴枝眼底掠过一片迷惘,脑海里只剩某个寂静的深夜,他坐在窗台掐脖子,空气稀薄,保镖破门而入,捆住他四肢,注射镇定药剂。

第九十八百章 琅勃拉邦机场

空姐关上机舱门,头顶响起英文播报,陈裴枝耳朵嗡嗡响,他闭上眼,黑衣保镖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带着许景贤的黑色冲锋衣都变得刺眼。

坏情绪在此刻爆发,他揪住领口,后颈勒出深深的红痕,不觉得疼,指节发力,想象自己倒在血泊中,黑衣保镖拿他没辙,低声下气地给梅清文打电话。

他想听到梅清文训斥他们,更想看到梅清文走到他床头,见他浑身是血的惨样儿。

如果自己死了,妈妈会不嫌弃血染草木绿西装,放下工作拥抱他吗?爸爸会后悔拿船运合同坑他吗?

从未得到过的亲情,死后会拥有吗?

大概不会。

陈裴枝揪着领口的手一顿,像泄了气的皮球,皱巴巴软塌塌的,很疲惫。梅清文常说找准自己的定位,这么多年过去,他就是梅清文为了公司利益生下来的一枚棋子。

棋子活在棋盘上,由下棋的人掌控。

不过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就我是棋子?生我之前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你们这群为了利益结婚,为了产业延续后代的黑心商人,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投胎进这个家里?

陈裴枝心口蹿出火,他想击碎脚下的棋盘,绷直脚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发力,他在下坠,风呼啸而过,视线变得清晰,哪有什么棋盘,他缩在头等舱的角落里,身边是黑衣保镖,看不清脸,反正是梅清文的人,陈裴枝冷哼,攥紧卫衣帽子抽绳,打结,宁愿勒死自己也不愿意再做梅清文的棋子。

许景贤眸色发紧,他不可能由着少爷自残,剪下两米长的纱布,卷成糯米糍粑大小,观察陈裴枝的表情,见他额头冒汗,薄唇紧抿,一副做噩梦的样子,替他戴上耳机,播放手机收藏列表的钢琴曲。

前段时间陈裴枝入睡困难,试了好些方法,什么床头摆一圈香薰蜡烛,耳边外放雅思听力,最后改成高考数学冲刺课都没用,他抱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吵醒许景贤,两人大眼瞪小眼,陈裴枝松开被子,抱住许景贤的腰说睡不着,许景贤摸着他头顶乱蓬蓬的卷毛,陪他一起想办法,天快亮的时候给陈裴枝放了他当年在高中琴房练过的钢琴曲。

耳熟能详的曲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童年的回忆》。这曲子陈裴枝高中的时候练过好长一段时间,比起什么《野蜂飞舞》《钟》,《童年的回忆》堪比让高中生做小学英语阅读题,陈裴枝上手摸两把琴键就会了,但他硬生生把琴谱翻到发毛边。梅清文忙完工作,问他逮着一首曲子练有什么意思,陈裴枝搪塞过去,哪敢告诉他亲妈真实原因是高二某天溜进许景贤学校,听到他们换下课铃,是《童年的回忆》插曲,他耍小心思,想让许景贤一听到下课铃就想到自己,坐在琴房,开门练琴。

过去的回忆是最好的镇定剂,飞机在缓慢滑行,陈裴枝松手靠回座椅里,盯着许景贤的脸,半是疑惑半是留恋。这人是谁?我爱他吗?不知道,再看两眼,他长得好像十七岁的记忆里,躲在琴房门后偷偷录像的傻小子。

许景贤趁机上前,撩开陈裴枝后衣领,贴上纱布,很快见到星星点点的血印,许景贤手一抖,差点没撑住,上半身压在陈裴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