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三年,这条街上的奶茶店就倒闭了四家,肉夹馍店变成炸鸡店,旁边还开了连锁咖啡店。
陈裴枝踢了一脚地上的塑料瓶盖,心里空落落的。
他没想走,双手插兜,看了好一阵子。
天空泛起鱼肚白,环卫工大爷扫着梧桐叶,沙沙声从街头传到街尾,陈裴枝坐到路边长椅上,慢慢融进老城街道,飘散着小馄饨香的清晨中。
还剩一家老店,真好。
三两学生穿着校服走下地铁站,陈裴枝跟着走下去,试着从自己之前高中坐地铁到许景贤学校,不料转站时迷路了。
在伦敦地铁混迹多年,没想到会在老家迷路,他愣愣地望着告示牌,蓝绿交织的线,是三年前从未见过的,藏青色校服不断从身边穿行而过,看,连校服都变了样,陈裴枝躲进公共厕所,打开冷水龙头,拼命地搓手。他怕极了,手里沾上一条条人命,他已经回不到过去,怕回来后许景贤也变了样,变得和地铁线路一样陌生。
那是他唯一留念的人,如果变了,变得冷漠,疏离,和伦敦那群保镖一样只会抓着去赌场该怎么办?陈裴枝越想越慌,在地铁站的长椅上坐了一天。
晚上许景贤找到他,两个人对视,都不知道说什么。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实实在在地捱过去,人的性情早变了样。破冰很难,那天许景贤先伸出手,简单说道:“我们回家。”
陈裴枝盯着他专注的眼睛,好像哪里变了,又根本没变,说不上来,可能是自己变了吧。
他垂下眼眸,跟着回家。
从那天开始陈裴枝努力复刻三年前自己的状态,然而弄巧成拙,他在许景贤面前越装越不像自己。
午夜梦回,陈裴枝容易多想的坏毛病已经刻入骨髓,收不住,焦虑与日俱增,他害怕许景贤会离开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会玩会笑有血有肉的少爷,他像梅清文的提线木偶,只有在梅清文不在的时候才会炸两下毛,对身边的人竖起尖刺,变得很不讨喜,没人喜欢他,他是个罪犯,早晚该进监狱的。
许景贤貌似没变,话少,站在他身后,偶然把他惹急了才会反抗。
从青春期心动开始,陈裴枝就没勇气表白,暗恋刻进骨子里,一晃这么年,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白纱,谁都没勇气掀开这层纱。
陈裴枝怕掀的不是头纱,是感情的白布。
第六十三章 哥们,你谁啊?
回忆暂停,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陈裴枝抹了一把脸,掌心蹭过嘴唇,他“嘶”了一声,许景贤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陈裴枝的目光从杯子慢慢移到许景贤脸上,这人特神,不管在哪都能摸出个保温杯来,虽说和他成天呆在一起,但怎么也猜不到他平时把杯子藏哪。
“你喝点水吧,嘴唇都破皮了。”许景贤说完指指嘴角,又在键盘上打字:“这次可不是我弄的。”
陈裴枝耍赖,哼了一声,嘴角上扬,“就你弄的,快赔你陈爷爷一个好嘴皮。”
黑夜里,他的笑容看不太清,许景贤收了手机,看向前排,司机大哥双手握着方向盘,正襟危坐。光影流转,巨大的路牌挡住后座方寸之地,许景贤解开安全带,弯腰凑近,停在咫尺间。
陈裴枝大气不敢出,扣上卫衣帽子,他大爷的,前面还有人看着,许景贤不会要车里亲他吧?
完了完了,这脑子缺个经的二货咋就这么不经逗,陈裴枝推不开许景贤,缩成一团,思考对策。
许景贤双手搭上陈裴枝的肩,鼻头快蹭上他下巴,忽然停住,一手按住他锁骨,轻轻摩挲,陈裴枝瞪眼,嘴唇示意:“你丫别犯浑,回去坐好。”
许景贤装成半瞎,打开保温杯,“少爷,喝水。”温热的呼吸喷在陈裴枝颈间,他一激灵,后仰着,脑袋“碰”的一声砸中玻璃。
司机忙回头,啥也没看清,话已经说出来了:“少爷,您没事吧?”
陈裴枝尬笑,“没,没事。你好好开你的车,小许在给我倒水呢。”
方才司机猛地急刹,许景贤来不及抓扶手,上半身完完全全压在陈裴枝身上,两人像哈瑞宝牵手小熊软糖黏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在倒水。
“……”
陈裴枝下巴贴许景贤头顶发旋上,毛茸茸的发梢蹭的脖子有点痒,他咳嗽一声,“那啥,大哥你刚刹车太快了,我水都洒了,你看,小许只能拿T恤帮我擦裤子。”
司机面不改色,指着车门边,“少爷,收纳框里有抽纸,在您上车前我就准备好了。”
陈裴枝瞄了眼,哼唧道:“我不用英国产的,这破纸一沾水就掉纸屑。”
司机挠挠后脑勺,脸上挂着笑,“那我打个电话,喊赌场的兄弟给您买纸。”
“甭介,我是这么难搞的人么,好兄弟之间互相帮忙拿衣服擦擦就行了,你别使唤赌场里的兄弟,人家干一天活够累的了。”
司机点头应是,头转过去,继续开车。
陈裴枝挠挠鼻尖,这话说得他自己也不信,但他有钱,钱能堵住保镖的嘴。
陈裴枝从包里掏出支票,摸黑签了一笔不少数目,卷成烟的形状塞进烟盒里,丢给司机。
司机微愣,打开烟盒,动作停滞两秒,很快恢复正常,乐呵呵地抽出支票旁边的烟,点燃,开窗,烟雾缓缓上升,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裴枝手指“啪嗒啪嗒”在键盘上敲字,用力按下发送键:“你忒么赔我钱,赔钱,赔钱!”
许景贤坐回原来位置,耷拉着肩膀打字:“可我的卡全都交给你了。”
啧,怎么还给这小子委屈上了。陈裴枝轻哼,声音被窗外喧嚣声盖住,车子缓步前移,停在赌场对面,和金字招牌隔着一条人行道。
陈裴枝盯着聊天页面,许景贤那句“卡全交给你了”越看越像告白,好兄弟会把卡交给你么,他没找你借钱创业就算有良心了,能上缴所有工资的必然是刚结婚的小夫妻啊。
陈裴枝眼睛在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黑屏,倒映自己的脸。
他自个有啥好看的,要看也是看许景贤,但当口他很难说会不会对许景贤说几句骚话,这小子又不经逗,算了算了,还是别浪费钱了。陈裴枝别过脸,街对面换了个新广告,夜里发绿光,有种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他在心里吐槽完,想拉着许景贤再絮叨一通,但余光不偏不倚,正好瞥见街对面买咖啡的男人。
熟悉的侧脸,长风衣淋了雨,他卷起袖口,小拇指跟电打了似的直挺挺翘着。不用多看就知道是那个油头粉面,钱多爱打扮的老男人,上次在酒吧他找陈裴枝喝酒也翘着兰花指,可没把陈裴枝恶心坏了。
这家伙不在国内么,或者说陈志喊他回来上课,那忒么上课上到赌场来了?
陈裴枝后脊绷直,许景贤放下手机,循着他目光看去,瞬间变回工作中戒备状态。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碰到他了,以往见高中校长都没这么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