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街角买完咖啡，丢了一张紫色钞票进隔壁流浪汉的咖啡纸杯里，流浪汉比了个“上帝保佑你”的动作，男人回了他一个“阿弥陀佛”的手势，转身走到赌场门口，保镖似乎和他很熟，没开门，也没喊人带他进包厢，彼此相视一笑，走到监控死角。

男人打开烟盒，给保镖递了一支自制手卷烟，两人头碰着头互相点火，站在阑珊灯火下，寒暄微笑。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陈裴枝眉头拧成一道死结，“叮”手机响了，许景贤的短信。

“别太担心，我找同事调出今晚赌场门口监控，晚上回家陪你听录音。”许景贤继续打字，“前两天的监控估计也能调到，我们回家慢慢查，你先闭眼歇会儿，别再咬嘴唇了。”

陈裴枝一挑眉，回头看他。

两人在无声处，黑夜里，给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虽然许景贤今晚不分场合地对他动手动脚，结束了还不给个名分，但到关键时刻，不用自己说话就能替自己办妥事儿，可太忒么招人疼了。陈裴枝这么想着，眉头舒展，盯着屏幕，眼神没法聚焦，缓了三十秒，他拼命眨眼，在心里无声呐喊：陈大爷啊，现在不是恋爱脑的时候，你赶紧打起精神，赶紧联系大明湖畔的黑客小哥查这男人的资料啊。

因此在进家门的前一秒，陈裴枝又从卡里划走一笔钱，同时，他收到了赌场门口，那个出现频率堪比高中教导主任的男人背景资料。

第六十四章 赴港前留影

陈裴枝点开电子文档，PDF页面正在加载中，许景贤和他对视一眼，挨近了道：“你哪来的本事把这老家伙开盒了？”

陈裴枝呵呵一笑，心在滴血，“钞能力啊。”

他朝许景贤比撒钱的手势，在许景贤眼里那就是比心。

许景贤抓住他手，放在膝盖上，掌心贴在手背，五指沿着指缝将陈裴枝的手紧紧裹住，很像网上流行的双人浴室手表情包。

“心意我领了。”许景贤盯着他的眼睛，说得认真。

陈裴枝一脸懵，碰巧文档加载完毕，他来不及贫，和许景贤头挨着头看文档。

黑客小哥匆忙找资料，忘了删多余档案，陈裴枝往下翻过男人的身高体重，随后出现一张黑白大头照。

照片里的男人很年轻，留着郭富城同款偏分短发，他穿着白衬衫，目光盯着镜头的斜对角，一看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拍照风格。

老照片下面还有一行钢笔字，泛黄的字很难辨认，许景贤指着小字，陈裴枝很有默契地读出来：“一九九零年拍摄于首都照相馆，杜庭赴港前留影。”

“原来这老哥早年在香港发家。”

“发家算不上，你看这。”许景贤指着最下面一行键盘打出来的字：杜庭刚到香港那两年惹恼屿山黑帮，陈志救了他，收他为徒，一九九九年末带着他到伦敦发展，在W1区爵禄坊那一代开了家中医馆，中医馆没开多久倒闭，直到弥陀寺赞助，陈志才另寻他地重新开业。

“这个屿山黑帮是我妈妈的靠山。”陈裴枝咽了下口水，低头解释：“老挝那个帮派以前叫屿山黑帮，千禧年后才搬到老挝，我出生那年我妈和他们合作，后来成明集团所有产业都有他们的投资，二十五年从未断。”

“我还记得帮派入口处有个牌匾，特逗，叫玉山营。”

他偏过头，脑袋刚好和许景贤磕到一块，不疼，许景贤帮他揉，卷毛被揉成鸟窝，陈裴枝戴上帽子，搓手继续：“我没想到陈志他们跟黑帮还有联系。”他用胳膊肘戳了下许景贤的肩，“你说陈志，杜庭，刘屏，唐江松，他们四个人绕地球半圈聚在一起想干嘛，打麻将？”

“人太多，打不了麻将。”

陈裴枝眯起眼，许景贤解释道：“绑架现场还有弥陀寺的和尚。”

“于慈那老头也来了？”

许景贤缓缓点头，记忆很乱，他不确定现场看到的人是不是于慈，但上下一推理就这老秃驴最可疑。他沉默片刻，补充道：“我记得于慈法师边上还有个人，也是个秃子，穿着僧袍。”

陈裴枝“啧”了一声道：“这群和尚团建抓我俩干嘛？给他们当下酒菜？”

许景贤不答，陷入沉思，往下翻PDF，谁知道下一秒出现一行花体字：“sorry啊老板，时间太紧我就查到这么多，赶明儿上班我再帮你找资料。”

陈裴枝仰头望向天花板，默数三十秒，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低头时一阵头晕目眩，许景贤搂紧他肩，给他塞了个抱枕，自个出去一趟，进门时带来个毯子，还有保温杯。

陈裴枝喝了口水，白开水说不上来的甜，像不二家棒棒糖掉进去半分钟，又捞出来。他打了声哈欠，脑袋变得晕乎乎，再抬头看人，视线有一瞬的恍惚。

许景贤给他盖上毯子，顺带关上电脑。

“别想了，先睡觉。”

“你陪我睡？”陈裴枝眼睛熬得通红，长睫毛轻颤，许景贤又变得清晰起来。

“嗯，陪你睡。”许景贤揽过他的肩，往怀里带，陈裴枝往下钻一钻，刚好躺在他大腿上。

“晚安。”

“晚安。”许景贤大腿枕得太舒服，陈裴枝裹紧毯子，闻着熟悉的气息，睡着了。

许景贤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拉上窗帘，顺带点了支安神香摆到床头。昏黄的灯光下，陈裴鬓角几缕头发不听话地翘着，许景贤一只手轻轻地呼噜，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看了很久，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成窗户上的白霜，他的眉头也撒上一层霜，西药的毒在体内翻涌，他快撑不住了，咬牙给大洋彼岸的人发了封邮件，久久没收到回复。

他跪倒在床头，不敢去看床上的人，撑着地缓了缓，最终没法抵住心绞痛，离开卧室，跑到阳台，从衣兜里翻出小刀，卷起袖口，猛地给自己肩膀划上一口子，打开窗，任冷风在脸上吹。

脑袋清醒了，心绞痛还没止住，许景贤又给自己扎一刀，黑血汩汩冒出来，他的左肩，有墨痕，有血块，就是没一块好肉。

第六十五章 以后有我，饿不着你

两小时后安神香燃烧殆尽，陈裴枝从梦中清醒。

他的梦很简单，单一个背影，不用多看就知道是许景贤，他朝梦里的背影跑过去，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玻璃屏障，指尖轻轻触碰，周遭光影变幻，弥陀寺响起沉闷的钟声，鸟雀振翅飞散，屋檐下的背影回头，十七岁的许景贤伤痕累累，朝他招手。

“再见。”

“别走。”

两人同时开口，谁也没听到对方的声音。

许景贤的校服被刀片划破，肩膀，膝盖渗着黑血，血沿着裤缝滴落，渐渐变成血池，最后和象堡家中，藏兴奋制剂的角落重叠。

陈裴枝瞳孔震颤，鼻尖闻到带着腥气的血味，他踉跄后退，却躲不掉，视线暗下来，冷飕飕的卧室暖气片落上一层灰，他转身，血池，针管，占据整个视线，头晕目眩。

陈裴枝脑子空白一瞬，随后回神，噩梦躲不掉，硬捱，捱到什么时候清醒就算过去了。他用老方法咬住自己手腕，虎牙死死嵌入皮肉，骨骼竟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感觉不到疼，继续用力，血腥味越来越重，他听到自己的血滴到地面的声音。

“嘀嗒”床头的电子钟整点报时，轻轻响了一声，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