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女儿还等我回国过生日。”保镖两手一摊,“您再耽误,我真赶不上回国的航班了。”
“啧,你不早说,走啦。”陈裴枝抓着许景贤的手,三人一前一后出了海关,保镖和司机交换微型摄像头,随后点开下班软件,对着车牌拍了张照,角度很巧妙,刚好拍到陈裴枝侧脸,陈裴枝面无表情地朝他镜头比了个耶,保镖乐呵呵的收钱走人。
许景贤站在一边,保持沉默,冷风劈头盖脸刮过来,刮走他脑海里那阵乌云,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体内的药劲一碰到冷空气,自动凝固,藏在血管里,就不知道何时候会再爆出来。
“想什么呢?上车。”陈裴枝一手勾住许景贤脖子,半推半就地把他塞进自己邻座。
这会不好找许景贤问多问西,车上监控太多,谁知道梅清文会不会坐办公室里,小口抿着热美式,观察他儿子青春期之后又多出哪些秘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红色车尾灯被雨珠晕开,没办法,机场高速天天堵车,我管你桑塔纳还是迈巴赫,又不能长翅膀飞,陈裴枝扶着脑袋,无奈叹气。
“少爷,饿了吧,后座夹层里有给您准备的点心。”司机很会来事,回头朝车门边的框里指。
“谢了啊。”陈裴枝捞出个精致的糕点盒,打开,绿豆糕中间印个花,也不知道什么花,反正中间裂了道缝,估摸是在中超仓库里积压太久,快过保质期了。
陈裴枝歪头看向身侧,许景贤摇头说不用。
陈裴枝拆开包装尝了一口,漂洋过海来的绿豆糕吃起来像压缩奶粉,他喝一口水,再嚼吧嚼吧,瞬间怀念以前在泸溪河买的无蔗糖绿豆糕。
陈裴枝抻着脖子问前排司机:“大哥,你下次接机能换个零食吗?这玩意太甜了,不好吃。”
“您想吃啥?”
“鼎泰丰的红烧牛肉面。”
司机一拍脑门,头摇得像车前窗的雨刮器,“哎,少爷,鼎泰丰在考文特花园,咱先不说顺不顺路,我买了牛肉面在机场等您,一等等半天,您吃上嘴面早坨了。”
陈裴枝呵呵笑两声,余光往许景贤身上扫,两人一对视,陈裴枝本能地撇嘴,许景贤呼噜一把他早就不成形的卷毛,也没法立刻给少爷变出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面,手在键盘上打字,示意陈裴枝看手机。
“晚上下班给你做牛肉面。”
“什么,你受这么重的伤还要去赌场看门?”陈裴枝猛然抬头,哪有空管面条不面条的,一个电话打给负责赌场排班的保镖头头。
许景贤摆手说没事,陈裴枝没理睬,对着电话那头搬上中英各国劳动法,劈头盖脸一顿怼。
平时枪快嘴慢的头头甘拜下风,只好放了许景贤两天假。
陈裴枝挂了电话,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不单单因为许景贤差点加班,更多是提及赌场他心里发怵,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不去想下周梅清文就要来伦敦的事,但坏情绪一旦打开豁口,就像小吃街到了后半夜,黑心商家拎两个桶打捞地沟油,咕咚咕咚,没法止住。
陈裴枝仰躺在座椅里,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风卷起地上的塑料餐盒,打着旋儿,乱飘。
他二大爷的,陈裴枝想起之前走过满是尿臊味的桥洞,头顶滴着水,鸟屎和口香糖铺了一地,拉手风琴的大爷不嫌恶心地在里面卖艺,琴声悠扬,他听在心里一阵烦闷,怎么看都觉得这破地不如家乡的红砖楼,老城墙,城墙上的红灯笼。
许景贤看着少爷对着车顶做比枪的手势,想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长睫毛上沾着一层水雾,揉了揉,发现雾没散,原来是被雨淋湿的刘海。
“我回去想把头发修修,挡眼睛了。”
许景贤撩开刘海,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陈裴枝眼睛看直了,停止对车顶的“攻击”,“别啊,你顶着三浦春马同款造型挺招人疼的,挡眼睛的话我回家给你扎个小辫子。”
许景贤皱眉,“三浦春马是谁?”
“新狮子街对面那家日本理发店,第一个座位上贴的男明星海报。”
“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那家理发师脾气特怪,每次剪头发他都不让我玩手机。”
“所以你就盯着海报看?”
许景贤明知故问,陈裴枝有点想笑,但故意摆出一副“爷很难搞”的表情,道:“不然呢,难道盯着你看吗?”
许景贤点头,轻轻“嗯”了声。
陈裴枝心脏被一根小刺戳了下,有点疼,他翻了个身,“你当时又不在。”
车窗里的倒影明显垂下脑袋,刘海又贴在额头,陈裴枝看得入神,丝毫没注意窗外的路变得通畅,机场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消失在车流中。
广告牌多了起来,路过几家4S店,离市区越来越近,唐人街的赌场就在下一个路口。
第六十二章 翘首以盼,近乡情怯
唐人街在修路,车辆排着队绕行。陈裴枝跟这地不对付,趴着窗,抖着腿,真想下去坐地铁。
他瞅了眼前排,司机胖乎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每每转动方向盘手腕上的电子表都得抖一下。
陈裴枝指尖轻敲门把手,盲猜这老哥们跑不过他,视线下移,瞳孔骤然缩紧,司机腰上别着麻醉枪,看型号貌似还是最新款,加了消音器的那种。陈裴枝浑身一激灵,深知麻醉枪的厉害,这枪子虽打不死人,但晕一阵子醒来浑身发软,怪耽误事的。
他靠回座椅里,咬着下嘴唇的死皮,不敢乱来。
天没完全黑透,街头的圣诞树亮起彩灯,陈裴枝眼底平添几分斑斓,许景贤盯着玻璃窗,看他的影子重叠于灯火阑珊里,心跳得很快,想伸手揉揉他后脑勺,顺带把他后衣领翻出来,谁知刚抬手,手臂伤口针扎般地疼。
痛感不断加剧,不像先前钢笔戳出来的刺痛,像涉及神经的痛,他念及陈裴枝的每分钟,旧梦纷至沓来,两者牵扯不清,像数学题上的xy轴,错过又相交。
许景贤后仰躲进阴影里,身体种种不适,不能让少爷看出来。苦熬片晌,他喉结攒动,一滴汗从下颌角滑进衣领里,许景贤想开窗,前排司机按下锁键,在后视镜里摇头,看他的眼神变得阴翳。
许景贤眼皮一跳,也是瞥见了司机腰间的枪,这人不简单,梅清文手下除了贴身保镖,其余不准配枪。毕竟法治社会,谁毕竟法治社会,谁准你展示军火,这不等着英国政府找你喝茶么。
踌躇间,陈裴枝心里也不好过。车子龟速行动,拐过一个弯,唐人街赌场的招牌出现在面前,陈裴枝匆忙往别处瞅,街角一家玩具店门口摆着两米高的圣诞树,他怔了半秒,想到之前为了躲保镖撞翻了这棵树上的彩灯,屋檐下的雨一股脑浇下来,差点没把他电死。
当然,日常逃跑肯定比不上港片里多个机位炫酷走位,陈裴枝被电了一下,弯腰跟店员道个歉,扶着麻掉的左手臂,跑到人多的地方,逡巡一圈,钻进牛津街地铁站。
伦敦地铁线路复杂,出站口繁多,换乘线不仅绕晕人还绕晕老鼠,梅清文手里那群保镖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在这里大展身手。
陈裴枝和他们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道战”,把伦敦大多数地铁线路摸透了,闭着眼都知道离家最近的出站口在哪,哪一站电梯经常坏,旋转楼梯最陡。
后来他回国,倒时差睡不着从房间溜出来,想去老地方找许景贤,没见到人,一个人溜出家门,漫无目的在街上走。
陈裴枝路过老街,发现许景贤以前高中通了地铁,手机就在兜里,几次拿出来拍照,却对着街边陌生的餐厅按不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