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老和尚半眯着眼,微微颔首,“挺久,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陈裴枝呵呵两声,“数学挺好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拨红豆珠子呢。”

老和尚没搭理他,吹灭手里的莲花灯,黑夜里,莫名其妙道:“人家都是先恨上再爱上,你俩是从小就看对眼了?”

他这话跟换了第二人格似的,啥贫僧施主的不说了,连看对眼这么时髦的词都知道,陈裴枝皱眉,这老秃驴想干嘛?

不过陈裴枝心里清楚,这关头不能指名道姓地问:你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忒么的是想毒死你陈大爷,还是救陈大爷。

这群和尚全国连锁的古怪,套他们的话得顺着话头来,陈裴枝嘴角上扬,笑道:“不然呢,他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恨他,我特么有病了么我。”

老和尚点头,不说话,掏出个玛瑙珠子,缓缓拨。

啧,怎么真就开始拨珠子了,陈裴枝最烦这群人跟个手办一样纹丝不动,他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我不跟您老人家瞎评了,那啥,许景贤在哪?”

老和尚点燃莲花灯,抬头看他,眼里藏着看不懂的光。

“在过去。”

“什么玩意?”陈裴枝瞪着眼,尾音上扬:“我求求您老人家说人话成吗?”

“施主,我说的就是人话。”老和尚又变回原来的说话腔调,陈裴枝心浮气躁,对着空气骂了句:“他大爷的。”

“可怜的大爷做错了什么,天天被骂。”门外,墙根处,梧桐树阴影里走来一个人,他戴着墨镜鸭舌帽,声音也用变声器遮挡,这会儿变成一个娇俏可爱的萝莉音。

陈裴枝听过这声音,印象深刻。

小学六年级梅清文带他去赵野家吃饭,吃完大人在饭桌上谈事,让小孩上楼玩,关上门,陈裴枝和赵野大眼瞪小眼半天,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可爱的萝莉音乐传遍整间屋,赵野慌忙挂掉电话,手背到身后,想把手机藏起来。

陈裴枝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铃声太甜美了,他陈大爷受不起,多年后他听到这声音一秒想起赵野。

“赵野,你丫甭在这装神弄鬼,把墨镜摘了,想玩蒙面歌王去江苏卫视报名,没事别来这吓唬我。”

第五十二章 荷花池的秘密(4)

赵野一愣,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有透视眼。”陈裴枝笑眯眯地看他,视线下移,盯着他衣领上挂着的一个微型耳麦,笑意加重,眼尾多出浅浅的褶子。

赵野掩耳盗铃般后退,躲在门框与烛灯的交界处,一片暗淡的阴影里。

陈裴枝斜倚在窗边,挑眉问道:“赵野,你用这么多年萝莉音是不是因为你妈妈啊?”

“我去你丫的。”赵野莫名其妙地一声骂,老和尚转身,朝他使了个闭嘴的眼神。

陈裴枝思绪千回百转,转回十来年前,戴红领巾的年轻。

他也是后来发觉赵野有恋母情结的。

富太太不用面对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人生分好几个岔道口,于梅清文而言,她有自己的事业,追求。

而隔壁的赵太太,脸就是她的事业。

在陈裴枝记忆里,赵太太的长睫毛和红嘴唇就像输入法里的表情包上下连在一起,夸张,好看。

有一年暑假,陈裴枝被拉着去他家里应酬,赵野胆子小,不愿从房里出来,赵太太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安慰,粉色的长裙拖到地上,裙摆铺满碎钻,水晶灯一照,晃得眼睛疼。

陈裴枝别过脸,看着他妈妈,黑衣长裤,衬衣领口系着条纹丝带,跟特么参加葬礼似的。

那会赵野老大不小了,躲在他妈妈身后和陈裴枝打招呼,声音跟蚊子差不多,特不爷们。陈裴枝懒得搭理这人,满脑子都想着回家找许景贤聊天,聊他们学校又布置了多少作业,聊你陈少爷我又在国旗下演讲,红旗在头顶飘,带动胸前的红领巾,特帅,特威风。

赵太太见两人闷头不讲话,就在中间当块滑腻腻的香皂,游刃有余地帮他儿子破冰。

当然,这些都是十来年前,赵太太还没沾毒的时候。

往后的日子没有一家是好过的,困在回忆里的不止陈裴枝一人。只是平日里很难见到赵野这副面孔,他和陈裴枝一样伪装的很好,究竟是谁让他变了样?

一时无解。

赵野的耳麦闪动蓝绿色的光,他偷摸捕捉了陈裴枝的声线,瓦房的另一头,一座三层楼高的棠屋里,许景贤被反手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脚边摆满莲花灯,烛灯冒着白烟,烟里带着意味不明的香味。

唐江松坐在他对面,面前隔着一道密封玻璃挡板,他指尖迅速敲击键盘,靠无线电接收陈裴枝的声音,录入到电脑,重新编码调整,变成一串新对话,巡回往复的在许景贤耳边播放。

屋里的香燃到尽头,有人进屋,又点了一根。

“于慈法师,别来无恙。”

于慈法师微微颔首,端坐在棠屋的另一头,他手里研磨着荷花香料,花瓣被碾得稀碎,加上产自藏区的不知名草药,味道一顶一的冲鼻,隔壁的储云法师大概是闻习惯了,手不抖心不跳地画符咒,黄色的方条纸上涂满墨水,墨水黑中透金,好似沾上了不少金箔。

他写完咒语,递给于慈法师,于慈接过,叠成方块,放进香料中一起碾碎。

刘屏关上木门,与唐江松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盯着瓦房上头的监控。

“今夜能彻底催眠许景贤吗?”片晌,唐江松开口问。

“倘若中药西药一起上,再加上我们这香料的熏陶,百分之九十会让他神志不清,与陈裴枝反目成仇。”

“好,我这就去找人开西药。”陈裴起身要走,于慈法师拦住他道:“别急,这法子伤身,若稍有不慎,许景贤这辈子就醒不过来了。”

“那咋整,梅清文那群手下你们也是知道的,不出今晚就能摸索到这,而且陈裴枝那小子精着呢,赵野拦不住他,这屋早晚被他发现。”

“那把他腿打断,这样就不能乱跑了。”储云法师顶着光秃秃的脑袋,烛光下闪闪发光,像佛堂上的金身佛像,只是他说出的话没有一点慈悲心怀。

刘屏不放心地问:“您说的是个好主意,但把他腿打折了,不能跑了,梅清文那边怎么交代?”

于慈法师扯过一朵荷花,慢条斯理地摘着花瓣,道:“我向梅施主解释一下,陈裴枝命中有一劫,躲不掉,是他的命,得认。”

刘屏与唐江松再次互相看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两个老秃驴心狠手辣,是做大事的主,他们这次合作,总算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