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同样没参加高考,但你丫能出国留学,而小伙只能南下去电子厂打工,厂里发的题目做得不好,想走后门,他给中介塞两包烟,买不起软中华还被中介翻白眼。

同样是人,咋他家里就有人帮衬呢?凭什么,这世道凭什么呢?

陈裴枝见小伙半晌不动,从他手里拿走医用胶布,“呲啦”一声撕开,抓起纱布往后颈上贴。

小伙掌心向上,想找点活干,翻开药箱底层的红药水,笼长一段英文,看不懂,眼底闪过三分自卑七分心累,埋头查百度医生,AI傻不愣登地跟他兜圈子,片晌他收了手机,又回到保安该待的地方。

陈裴枝包扎完,头靠向一边,枕着玉米秆,闭目养神。

窗外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玻璃窗轻颤,无端的雨夜勾起伦敦的回忆,陈裴枝瑟缩一下,双手环抱住膝盖,睁眼数着地上的杂草,许久没等来许景贤,也没见到梅清文养的那群手下。

陈裴枝心脏一点点沉入谷底,他常把事情往坏处想,又坐不住的人。等玻璃窗被风吹开一道口子,他再也坐不住,打算自救。

陈裴枝见方圆百里无人,朝门口招了招手,“小兄弟,你老板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你放我出去呗。”

小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回头“哼”了一声,声音像泡进百年陈醋里面:“你有钱你牛逼,你是少爷。”

他这股醋味差不多能倒进镇江锅盖面里,搅拌搅拌吃了。

“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民国亡了多少年了,咱现在都叫同志,同志,你懂吗?”陈裴枝一脸莫名,抓着铁栏杆道手紧了紧,再松手,掌心一股铁锈味。

“不懂,老板说你家是黑帮,洗黑钱的,你可担不起同志,咱同志都是叫好人的。”

小伙埋头玩游戏,绚丽的皮肤每次出大招,游戏聊天室都会出现播报,他沉溺于游戏大佬的头衔,那是他唯一抓得住,没被人比下去的东西。

“靠,你听谁说我家是黑帮?”陈裴枝头一次呗明晃晃的挤兑,心里不爽,但出去要紧,压下怼人的冲动道:“我告儿你,我家就一开赌场的,而且赌场老板又不是世袭制,我是个好人,你信吗?”

小伙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在游戏里干掉一溜烟儿的对手。

“算了,你不信我也理解,要不是我妈,我也不会被绑架。”陈裴枝声音缓下来,眼神淡淡的,像江南雨过后的湖面。

游戏结束,小伙拿了MVP,他回头,表情半是嘲讽,半是嫉妒。

“我没说不信,你干嘛老想和你家里撇清关系,赌场太子爷多帅啊。”

“帅?”陈裴枝眼里闪过一丝讥嘲,“你放我出去,太子爷给你当。”

小伙眼睛不自觉瞟向窗外,黑瓦白墙,池塘枯柳,是他长大的地方。

人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江南院落里,但出去闯,没个好爹谁忒么愿意带你?小伙调转目光,盯着陈裴枝的眼睛,在犹豫。

陈裴枝任他打量,也渐渐琢磨明白了,小伙子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凡事看表面,羡慕对方所拥有的,憎恨自己所得的。

人总是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陈裴枝在心里冷笑一声,趁热打铁道:“你下周跟我去伦敦,我让我妈认你做干儿子。”

小伙秒问:“你妈听你的?”

“废话,你不都说我是太子爷嘛,我想要什么不就是点点头的事。”陈裴枝扬着下巴,说得有鼻子有眼。

小伙犹疑一瞬,态度开始倒戈,他掏出铁钥匙在手里摩挲,凑近问道:“你说话算数?”

陈裴枝两手并拢,举过头顶,“我发誓,你放我出去,以后太子爷给你当。”

他这话根本不用细琢磨,一眼假,但小伙这辈子除了南下打过两个月工,啥世面没见过,自以为发誓跟游戏里的刘关张结拜PV一样,庄重,靠谱,两眼一闭,再睁开,真就把门给打开了。

第五十一章 荷花池的秘密(3)

寂静的夜晚一道黑影从桥头跑过,绕过一群年轻的小马仔。

陈裴枝躲在梁柱后,靠着阴影的遮挡四处逡巡,没人,只有一个木门,上着锁,不过那锁有些年头,通体生锈,仿佛受伤的手指稍微碰触就会得破伤风。

陈裴枝调转视线,身后有两个人影闪过,他闪身钻进树丛里,躲过两个腰间别电棍辣椒水的小伙计,来回望望,见一间瓦房门扉半开,他卷起裤脚,露出脚踝,宽松的居家裤秒变运动裤,脚下的树枝不再勾到裤腿,陈裴枝翻身跃起,一阵风般跑进瓦房。

果然保镖不能挑贵的,更不能挑便宜的,这群人都忒么不靠谱,不如选个中间价。陈裴枝心里这么哼哼,沿着窗沿往瓦房深处走,这地儿太黑,窗外又没路灯,想借着月光寻找许景贤踪迹,奈何雨过天阴,别提月亮了,头顶漆黑一团,跟个烂锅里的芝麻汤圆差不多。

陈裴枝恨恨地咬牙,这雨忒么追着他下,竟耽误事。

“施主,您在找谁?”倏忽间,紫檀木屏风后走来一个人,他手里端着寺庙常见的莲花灯,灯芯盈盈灭灭,走近了,陈裴枝看清人,陌生的老和尚两手捧着莲花灯,也不怕火燎着掌心。

陈裴枝挑眉看他,这老和尚满脸褐斑,一副快要入土的淡定,他腿脚不利索,长袍拖到地,要是逃跑肯定抓不上自己,陈裴枝不躲了,一抬下巴,问:“我找许景贤,您知道他在哪吗?”

老和尚微微一笑,一脸胸有成竹相,陈裴枝估摸他百分之百知道内情,斜倚在窗边,格窗投下六边形的阴影,阴影里正好有只凤凰头,挡住他的影子,这下外面的人也难发现他。

老和尚年纪大了,说话慢,他挥了挥长袖,跟陈裴枝兜圈子,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没用的玩意儿,什么聚散终有时,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裴枝听烦了,盘腿坐在地上,思绪一半分给迟迟未出现的保镖,他估摸梅清文的手下被什么事绊住了,等解决了一定来救他,毕竟这群人从伦敦开始跟鬼影一样在他身后徘徊,不信这当口他们把他丢了。

倒是许景贤,单刀赴会,孑然一身,若是来救他,保不齐被绑匪阴了,这会可能昏迷被关进地下室,这些整人的手段,他们家赌场常做,唐人街地下室,三层楼的高度,一墙的刑具,不熟的人还以为误入了五十度灰的拍摄现场。

“大师,我是来找人的,你丫别在这给我上语文课了成吗?”

陈裴枝扶着额角,借着烛光偷摸打量老和尚,从秃瓢上的六个红点看到沾满雨渍的灰袍下摆,没见着耳麦和定位器,估摸这老秃驴不是在这拖延时间,陈裴枝换了个坐姿,他腿麻了,伸长腿,开始做坐位体前屈。

老和尚抿唇,嘴角的皱纹在烛光中格外明显,他坐到陈裴枝对面,手里还端着莲花灯,蜡烛燃到头,他也不怕火光燎到掌心皮肉,直愣愣地捧到胸口,贴近心脏位置,道:“施主,你对许景贤的情意贫僧都看在眼里,红尘往事,贫僧本不该掺和,不过看你尽心为爱人奔波,贫僧愿为你算一卦,还请你详述与许景贤的过往。”

陈裴枝心道,你丫算个鸡毛卦,不就想知道我怎么看上许景贤的嘛,有必要说的神神叨叨,招人烦么。

陈裴枝心里那点隐秘暗恋往事藏在心里都快结成蜘蛛网了,这些年也没人来问你俩咋认识,为毛能豁出性命地为对方好。

陈裴枝小时候性格扭捏地跟叠了三道褶依然系不好的红领巾似的,特爱偷摸显白。别人不问,他不说,别人问了,那小陈裴枝可要缠着人家唠叨三天三夜。得亏小许景贤是个闷葫芦,陈裴枝说什么他听着,陈裴枝说累了,他叫陈裴枝去学手语,以后对着他比画。

许景贤不会手语,那会豆丁大个人,耳朵听累了,只想让自个耳朵清静一会。陈裴枝误以为他这是“贴心”建议,怕自个嗓子疼,真就跑去学了两天,但梅清文哪愿他学没用的东西,一把把他揪回家,老老实实地上钢琴课。

“我俩很早之前就认识了。”陈裴枝收起思绪,视线从莲灯看向老和尚。

“有多早?”老和尚眯缝着一双半瞎不瞎的眼问。

陈裴枝跷起二郎腿,五指张开,又收拢大拇指道:“我五岁,他四岁,2003年秋天我俩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