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记得许景贤小时候脾气死倔,逗他半天,也不知道笑一个给他看,有时捉弄他久了,他也不还手,躲在墙角偷偷哭,跟个小姑娘似的。

可就不知道从哪一年起,这小子不哭了,个蹿得老高,看他的眼神说不上来,有执着,有期待,还有那影影绰绰地心动。

陈裴枝心想,诶你这家伙眼睛长得跟我还挺像,我看咱俩要不把话挑明吧,我觉得你长得好看,管你是男是女,反正这么多年就觉得你一个人顺眼,要不你追我一下,给爷哄爽了收你进后宫,虽然爷的后宫空空荡荡,但你这厮第一个进来,可以分你个正殿,大殿,反正清宫剧里最大的房子留给你。

青春期的陈裴枝又拽又傲,自个喜欢人家非不开那金口,一个劲地想让许景贤先追求他,就差当面说你小子送我两束花,再给我写两封信,记得拿粉色信纸包着,早上放我床头,中午咱俩手牵手去电影院约会。

后来梅清文把许景贤弄走了,陈裴枝一整个不爽,白天想日翻地球,晚上想着法子偷摸出去,上赶着往许景贤身边凑,等着他的玫瑰花和情书。

再往后,表白没等到,等到一张机票。

日子变天了。

陈裴枝过了海关,一个人回头看,人潮汹涌,他走到E09登机口旁的星巴克里面,买了个可颂,边啃边想校门口,背着双肩包,想和他打招呼却又只敢点头的许景贤。

许景贤学校门口没有星巴克,有一家卖豆浆油条的早餐铺子,地板油汪汪的,桌上的辣油没有盖子,脏兮兮,闻着却很香,等馄饨上来的时候,总要比较和前头面馆里的云吞面哪个肉馅多。

老城区里的一切都和机场差十万八千里,可偏偏,那天陈裴枝脑海里只剩一个景,单一个藏蓝校服的影。

如果哪天许景贤陪他去伦敦,一定要让他尝尝这儿的可颂,太忒么甜了,给爷牙整疼了。

陈裴枝心里想着,后槽牙太疼了,哭了。

第二十六章 少爷,我不想喝中药

回忆漫长,紧闭的磨砂窗灰中透白,天亮了,陈志还没出现。许景贤的目光从问诊台扫过,小护士对着屏幕噼里啪啦打字,他皱了皱眉,正要向前,陈裴枝突然扯住他袖子,“我不跟你闹了,陪我坐一会。”

许景贤一怔,回头,视线从他的苍白的脸转移到他手上,陈裴枝指节修长,就算不弹钢琴多年,指甲依然剪得很短。

许景贤心里有个弦轻轻按响,唱起关于童年的老歌。他微微颔首,表面强装镇定,手却快了一步,搂住他肩往怀里带。

陈裴枝顺理成章地把他当成大型枕头,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呼吸清浅。

许景贤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根红绳,系在他腕间,挡住掌心连接处狰狞的疤,默默地看了片刻,舍不得移开目光。

窗外麻雀叫得欢快,一片枯黄的叶落在窗边,许景贤想起初二那年,第一次心动。

那是他记事起第一次过生日,美术教室后排有架旧钢琴,画凳太矮,陈裴枝猫着腰弹了一首生日快乐,又弹梦中的婚礼。

他说平时练的考级曲子都不好听,梦中婚礼最近挺火的,你凑合听吧。

曲终,陈裴枝合上琴盖,从身后变出一个纸杯蛋糕,唇角微翘,酷酷拽拽地笑道:“好看吧,这是柜台里最大最漂亮的草莓,配你这颗小草刚好。”

许景贤没说话,望着洒满糖霜的草莓,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嘴角下瞥,从陈裴枝的角度看去,他可怜巴巴的表情和地铁站门口的小乞丐差不多。

陈裴枝皱起眉,心想,小爷我亲自跑到市区买蛋糕,腿都在柜台前蹲麻了,你在这给我整这表情,咋的,我陈家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了?

陈裴枝哼了声,“啪”地点亮蜡烛,“许愿吹蛋糕,快点的,这上面的枫糖要变成石膏了,你咬不动别哭鼻子,我才不哄你。”

他说完忍不住偷瞄许景贤,扫兴的玩意儿,明年我就送你个白面馒头,上面插根吸管,你甭想许愿,还有什么草莓蛋糕,香草蛋糕也甭想了,爷才不伺候你呢。

许景贤手紧紧攥着校服下摆,低头许愿。

那晚教室没开灯,但好在一楼门外有路灯。许景贤所在的老旧的初中平时教室不够用,上完美术课画架往窗边一放,就是个音乐教室。

以往许景贤没觉得这破烂教室有什么好,但不知怎么的,他家少爷偷摸跑来给他送蛋糕,又给他弹琴,心就跟在风中摇曳的蜡烛一样,飘飘荡荡的。

时间回到伦敦,薄雾弥漫的清晨,许景贤握住陈裴枝的手腕,轻轻摩挲他回国那年多出来的疤。

问诊台的小护士突然起身,朝他们招呼:“陈裴枝,拿着单子上二楼,二零三诊室。”

陈裴枝睡眠浅,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瞅见许景贤放大的脸,淡淡的泪痕还挂在脸上,他随手一呼噜,也不管有没有擦掉,重新闭上眼,嘀咕道:“我困,找个麻袋来把我扛上楼。”

许景贤心想少爷这话的意思是让自己角色扮演麻袋,他认命地点头,一手揽住陈裴枝后腰,一手抄起膝盖,熟练地公主抱上楼。

小护士见怪不怪,啧啧两声,低头捣鼓漏油的打印机。

走到楼梯口,陈裴枝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睁开眼,下意识搂住许景贤脖子,瞅见腕间红绳,皱眉道:“怎么又多个绳儿,许景贤你当我是粽子啊,脚上捆一个,手上还来一个。”

“捆粽子不用红绳。”许景贤的呼吸喷在他颈肩,陈裴枝一缩脖子,右眼跟着眨了下,好似单方面朝许景贤抛媚眼。

许景贤心里美滋滋的,但下一秒,他家少爷咬住下唇,露出虎牙,煞风景的比喻道:“你当过年杀猪啊,不对,猪不用捆,那你当菜场捆白菜啊,不对,还不对,我忒么就不是棵白菜,你丫别急,我刚睡醒,等我慢慢想一个出来……”

许景贤站在就诊室门口,挑眉道:“少爷,劳驾您开一下门。”

陈裴枝抬头一看,门牌上写着陈志名字,他点点头,掐住许景贤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样抱我进去,那老头给咱俩开预防同性搞基的中药怎么办?”

“他不会的。”

“开了怎么办?”

陈裴枝掐着他下巴手稍微用力,许景贤被迫仰头,道:“我把你的那份也喝下去,负负得正。”

“什么玩意儿,数学是你这么用的吗?”陈裴枝切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站在门前理了理衣领,见外人还得保持体面,轻咳一声,道:“进去不准巴结他,不准像狗一样随便摇尾巴,听见没有。”

许景贤点头。推开门,陈志还跟以前一样,脸上有很多皱纹,像水族馆里的一只老海龟。

他见到陈裴枝礼貌问候,完全不提前些年在唐人街的事,给他把完脉,转身去找银针。

陈裴枝正纳闷这老头是不是被千年王八夺舍了,扭头看见八仙桌上摆着一排比麦当劳咖啡搅拌棒还粗的针头,瞬间不淡定了,连连后退,背抵着门。

许景贤想捞他,陈裴枝闪身一躲,少爷要面子,怕得要死也不说,咬牙对陈志道:“大爷,你给蜈蚣装假肢呢,准备这么多针头?”

陈志不说话,一味地给银针消毒,陈裴枝盯着那团蓝色小火苗,用力吞咽一下,看向许景贤,“我待会儿要变成刺猬了,你……”

许景贤料到他下一秒要说什么,一口气说完:“你变成刺猬也很帅,变成刺猬也可以一口气扎两百个气球,变成刺猬也可以炸翻赌场。”

靠,你大爷的,你说完我说什么?陈裴枝眼珠子朝上一翻,双手抱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