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坐在对面的课桌上,桌面垫着一张草稿纸,他拆开饼干,玩起搭房子,老旧的桌腿总是晃,他一抖腿“房子”塌了,巧克力饼干碎了一半,他认命地把草稿纸卷成筒,全倒进嘴里。
副机长踹了一脚椅背,道:“快点进行下一步任务。”
西装男嚼着饼干心情正好,比了个OK的手势,问许景贤:“陈裴枝对什么玩意过敏?”
许景贤陡然听到杀父凶手的名字,眉头紧皱,嫌恶地哼了一声。
西装男也不着急,吃完饼干,摸出针剂,给机长一个“动手”的眼神,两个人里应外合闪现到他身后,拔开硅胶密封套,注射针剂。
许景贤后颈那处快捅成马蜂窝了,机长帮他贴上纱布,西装男一把撕开,“别贴,贴了他会怀疑。”
机长一句“怀疑什么”没有说出口,许景贤缓缓睁开眼,盯着他们,西装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问道:“告诉我陈裴枝的过敏原。”
许景贤大脑空白,身体发抖,他下意识地抓挠手臂,很快,牵动过去的那根神经轻轻一晃,脱口而出:“草莓。”
“很好。”西装男打了个响指,招呼飞行员跑到菜场买了十斤草莓。那两英国佬吃考文特花园里的草莓果盘习惯了,扛着塑料盆直奔陈裴枝宿舍,对叶子上的小黑虫见怪不怪,就当是补充蛋白质。
西装男扫了一眼时间,陈裴枝这个点该清醒了,他亲自拎了个盆儿走到冰柜前,拿了两大袋冰丢给许景贤。这冰袋和美国超市里卖的家庭包装薯片差不多大,一股脑砸向陈裴枝,不给他砸晕算他命大。西装男前后一琢磨,使唤许景贤去接半桶水,再把冰块倒进去。
许景贤走到水池边,脑海里闪过白色的窗帘,还有窗帘后的那个人影,他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背后有人,后颈发酸发麻。
“衰仔!你掉下水道里啦?”西装男在门外催,许景贤甩了甩脑袋,拎起桶走进陈裴枝的宿舍。
“哗啦”一盆冰水浇下去,陈裴枝勉强睁开眼,许景贤一声不吭,从盆里捞出一把草莓就往他嘴里塞。
酸涩的草莓汁在舌尖里爆开,陈裴枝猝然睁大眼,瞳孔里布满惊惧的神色,随即又被窒息的痛感所填满,眼底只剩麻木与痛苦。
许景贤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给他塞了半盆草莓,手心黏黏糊糊,指甲缝都染红了。
陈裴枝嘴巴肿得厉害,脖子以下起了大大小小的风团疹,风一吹,疹子像蚂蚁见到甜食般迅速爬上大腿。他爆发出一声呛咳,草莓堵在喉管,一时不知该如何呼吸,倒在床上抽气,铁铐震的哐哐响。
许景贤没收手,直到塑料筐见底他才后退,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好久。
医生来了,查了下陈裴枝的呼吸,手一抖,赶忙跑出去汇报他的过敏程度,带了两盒依巴斯汀和雷他安定药片进来。
医生将药塞给许景贤,用不利索的英文道:“我给患者止血,你喂他。”
许景贤站在原地没有动,医生喊了两句,他愣愣地抬头问:“这药是治什么的?”
“急性荨麻疹,你床上这个人快过敏性休克死了,赶紧喂啊!”医生抬高嗓门,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一团包子褶。
许景贤被他这么一吼,本能地拆开药,铝箔药板划过掌心,原先的擦伤本就没好,口子又豁开了,粉末沾上皮肤,刹那间他眼底的黑暗被抹去。一滴血染红了药片,许景贤缓缓抬头,望着床上的人,手止不住地颤抖。
药片“叭嗒”掉在地上,带起一阵恶心的酸涩感。
是腐烂的草莓味。
他居然喂少爷吃草莓了!怎么能…他……记忆翻江倒海,回到大脑里,许景贤嘴唇嗫嚅,后退,躲进监控照不到的地方,死命掐着手心,将药粉揉进血液里。
医生投去了一个“我看你就想让陈裴枝死吧”的表情,摘掉手套,捡起药片,主动喂床头奄奄一息的人两片药,嘴里默念“上帝保佑”。晶莹的十字架染上草莓汁,他于心不忍,弯腰上前拿手帕擦干净,门口陡然响起拍门声:“扑街仔!干嘛你?要治病就好好治,别动手动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忏悔(1)
医生被西装男这么一喝,吓得缩回手,躲到许景贤身后。
四目相对,许景贤眼底的震荡还未散尽,倘若西装男看到药箱里雷塔安定片,定会把他拉出宿舍,向上级汇报突如其来的变故。
催眠剂唯有雷他安定片可解。方才西装男只在药箱里瞅见依巴斯汀药片,谁曾想这个基督徒还藏了一盒散装雷他安定,这两盒虽都是过敏药,但雷他安定里的伪麻黄碱恰恰刺激了许景贤的脑部神经,让他从眩晕中清醒。
命运因此拐了个弯,放过了门内的人,门外的西装男拆开饼干,胡乱往嘴里塞,他中指与食指指缝间夹着半管透明的针剂,刚去淋浴室爽了一发,处于半暴躁半亢奋的状态。
许景贤掐着掌心,皮肉外翻,血滴到地板上,和干涸的血迹融合在一起,心跟着揪紧,想扇自己一巴掌又觉得太便宜了,他这次犯的错得用命来填补,而舍命前最重要的是救少爷出去。
西装男舔干净饼干袋子,转动针管,药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许景贤后颈隐隐作痛,眼前闪过白色窗帘,西装男的脸印在窗户上,他握住针剂,一道血线划过半空……
全都想起来。
许景贤闭眼冷静半秒,盯牢西装男手里的针管。
这与对付他的针剂不太一样,针头粗长,针管呈半透明色,走廊灯泡上飞着不少蛾子,电压不稳,光线暗下来,注射器内闪着浅蓝色的珠光。
许景贤留了个心眼儿,后退几步,紧挨床头,没搞清宿舍楼的布局前他不敢贸然行动。下铺发出一声闷哼,他没忍住,偏过头,陈裴枝下意识地瑟缩,往墙边钻,铁铐“哐当”响,许景贤的胸口像是被尖刀刺痛,呼吸不稳,扶住上铺栏杆,指节发白。
他以为自己能像机器一样行动,可对视的瞬间心就慌了,狼狈了,凌乱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爷。
西装男以为他要把床板拆下来抡死陈裴枝,伸长脖子喊道:“许景贤,你今天任务完成了,还愣着干嘛?回你的宿舍呆着。”
许景贤眼底阴云密布,走到门边,脚步一顿,想看西装男对少爷做什么,可惜走廊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飞行员,一人拎一个拖把,摆一张“欠款两千万英镑”的脸。
没辙,许景贤从他们身边穿过,蹲在走廊拐角系鞋带。
片刻,宿舍里传来拖地的水声,以及西装男数钱时的咕哝:“老伯,麻烦你下次干活利索点,今天就不给小费了,这里一共两千美金,拿了钱赶紧从后门走。”
医生连连应是,佝偻着背从另一个消防通道离开。
许景贤回到房间,环视四周,没有摄像头,扒开门缝往走廊里瞧,暂无暗红色的光点,整层楼只有少爷屋里架着摄像头。
他不动声色地锁门,贴近纱窗。
医生提着手电筒走到后门口,和站岗保镖打了声招呼,递上通行证,保镖拿出一本册子,让他签字画押,折腾半天才放行。
许景贤观望了好一会,眼睛发酸,他没精力休息,一闭眼就是少爷拼命往床缝里钻的情形。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望见保镖手里的消音枪,皱眉离开宿舍。
他在楼道里蹲了将近十分钟,听到隔壁淋浴房的响动,贴着墙根走近,一个瘦长的人影拉下了浴帘,没打算洗澡,手不停地搓脖子。
许景贤缓缓靠近,男人掏出针剂,他心里猜出这人是谁,躲在阴影里,等帘后的人拔开硅胶密封套,陡然掀开帘子,扣住男人双手,将他的脸死死抵在墙砖上,掐住脖颈。
西装男呼吸不畅,费力挣扎,这招比往嘴里塞臭袜子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