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西装男脱掉衣服,脖子上还绑着领带,许景贤一把扯掉,瞳孔缩紧,这人毒瘾比他想象的还要大,颈椎那处已经算不上马蜂窝,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能立刻抱着马桶狂呕。
许景贤也是在赌场待过的人,耳濡目染,很快联想到梅夫人和那群老不死的秃瓢私下里的勾当,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小拇指碰到领带边缘,竟从夹层里摸到另一管针剂。
这是西装男给他注射的针剂。透明药液还剩半管,许景贤二话不说全打进了他后颈,声音一如深秋松针上的寒霜,冷冽,不容置疑:“告诉我出去的方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忏悔(2)
西装男的潜意识回到赌场狂欢夜,他举起香槟和对面的赌徒隔空碰杯,随后甩出几个对子,晃了晃骰子,点数到六,美金成倍增长,很快摞成高高的一座山。
赌场里的美金散发着纸牌与手汗味,西装男嘴角流涎,贪婪地蹭着墙壁,试图让体温降下来,然而他原先的毒瘾没有散去,又注射另类针剂,半亢奋的精神达到高潮,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许景贤松开手,西装男对墙闷咳,唾沫星子沾满瓷砖,他不嫌恶心地伸舌去舔,以为那是香槟白沫。
许景贤哼了一声,调转针头,毫不手软地戳向他脖颈。
血珠从颈椎滑到后背,最后落到瓷砖上,发出嘀嗒轻响,西装男虎躯一震,耳边传来寺庙钟楼的敲钟声,沉闷而漫长,他盯着白瓷砖,眼前闪过飞远的燕子,掠过红墙青瓦,折返回来,与他对望。
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头目是谁?有哪些暗道可以出去?”许景贤声音压得低低的,听在西装男耳朵里那就是佛堂住持在诵读经文,对他指点迷津。
“三,三个…我是老大…一楼大厅有面全身镜,你从东侧打开,那有个密道能出去,钥匙在机长手里。”西装男双手合十,宛如坐在莲花蒲团中向佛祖诉说心中的秘密。
许景贤冷着一张旺旺碎冰冰脸,扯下浴帘,将他裹成木乃伊丢进淋浴室对面的厕所,观察一圈,幸好这栋宿舍楼设施完善,他撸起袖子,搬来洗衣机堵门。
西装男的毒瘾不知道多久会散,许景贤跑出淋浴房,像深夜的流浪猫在走廊里躲躲藏藏,总算发现了一间发光的屋子,他躲在门后,门内飞行员正脱掉上衣对镜秀肌肉。
其中一个嘴角带痣的飞行员打开手电筒,蹲在地上找角度,为镜前哥们打光。
两个人一上一下,半点儿没注意到许景贤溜进屋。墙上人影晃动,突然多出一道影子,副机长抬头,脑门当即被砸出一个血窟窿,机长怔然转身,眼前一黑,喜提港片同款“洪拳”,笔直倒地。
许景贤甩了甩手,英国人全他妈是花架子,长得人高马大,肌肉不如五仁月饼结实。
副机长尚有一丝清醒,掏出手机,许景贤一拳砸向他鼻梁,可怜的英国佬要早点晕也不会挨这么重的拳,两眼发直,鼻血如同曼妥思掉进可乐瓶,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厥。
许景贤面无表情地搜身,在机长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到钥匙串。他没想到如此轻松解决,事后才琢磨明白,这三人若真能打过他,不会随身携带催眠剂。
钥匙串沉甸甸的,好在每串上面贴了英文标签,估摸这两个飞行员也搞不清哪串钥匙对应哪道门。许景贤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标签中找到“一楼”字样,背面标着“M”,刚好和镜子的英文对应上,他心里有底,收起钥匙,跑进陈裴枝的宿舍。
门“吱嘎”轻响,先被风推开,片刻有人走近,陈裴枝小心翼翼地盯着门缝,见到许景贤,连头发丝儿都在打颤。
许景贤握拳又松开,缓了两秒才跪到他床头,先前的面沉如水,打人不眨眼,都在此刻分崩瓦解。
“少爷……”
陈裴枝眼里闪过迷蒙的色彩,许景贤今天孑然一身,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换新法子折磨自己?
不等想明白,许景贤弯腰咐在他耳边说话,听不清,陈裴枝闭上眼,睫毛因紧张而颤动,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年梅清文在道上结下不少梁子,有的当面报复,有的暗中作梗,二十年前许家也曾败在梅清文的脚下。
陈裴枝偏过头,四目相对,往事从脑海里掠过,他也想明白了,许景贤报复是应该的,他和这世上所有人一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可心为什么这么痛?两代人的恩怨凭什么要在他们身上算清?
凭什么?凭那一层血缘关系?
血缘有什么用?床单下全是血,他的血都快流干了,变成白骨,浑浑噩噩,可每天看着许景贤折磨自己,陈裴枝咽不了这一口气,早在十九岁那年开始许景贤就是他活下去的目标,他近日的反常必然是中了于慈的圈套。
他们大佬打架,为何殃及池鱼?再者,二十年来的感情怎么可能三两棍就打散?
黏腻的血迹粘在皮肤上,很冷,陈裴枝躺在许景贤臂弯里,感受到他的温度,不想松手。
怎么样才能留住他?
表白吗?
可许景贤上一次掐着自己脖子说赔他父母?这一次说了什么?陈裴枝打了个激灵,他又聋又瘸,许景贤还会要自己吗?
不能再等了,他们已经错过了好多年!
真正感受到许景贤对待陌生人的滋味陈裴枝心如刀绞,不愿再体验,他咽了口血沫子,断断续续道:“许景贤…我赔不了你的父母,我只有这一条烂命,你要吗…我把我自己赔给你,陪你一辈子,你要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忏悔(3)
陈裴枝话音未落,晕了过去。
许景贤尚未从震惊的余温中回神,窗外传来乌鸦的嘶鸣,羽毛落在窗沿上,他陡然回神,拦腰抱住陈裴枝,跑向一楼,找到镜子,穿过十米长隧道,天光乍现。
十字路口,竹影婆娑,寺庙的檀香飘散在空中,树下坐了两个念经的老和尚。
许景贤迟疑上前,没见着武器,转身,摇摇欲坠的教堂掀开一道门缝,说来也巧,原先那个医生出门买菜,瞅见许景贤,登时一惊,菜篮子没拿稳,滚了一圈停在门槛上。
许景贤跑上前,檀香阵阵,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上帝保佑,请救救我家少爷。”他对基督教不甚了解,只知道一句上帝保佑,以为和阿弥陀佛一样,信徒见面打声招呼,拉近关系。
医生犹豫良久,视线落到陈裴枝胸前十字架上,很多年前他也在伦敦买过一枚,后来逃难丢了,没想到能再见到,也算有缘,应允下来。
这间教堂虽破,但该有的花窗,雕塑,钢琴一个不落,穿过祷告室,医生领他们到最里间的卧室,拿出药箱检查,摇了摇头,“我这里的药救不了他,得请隔壁老师傅。”
许景贤眉头一凝,拦在门口,“您找谁?我家少爷怎么了?”
医生摊开手,摆出一副“我很善良,不会告密”的表情,“他身上炎症太多,退烧药不管用,得请庙里的老师傅帮他降温。”
“怎么降?”
“针灸。”医生没想到这小伙子疑心这么重,五指并拢,按住胸口,“上帝在天上看着,我不会做害人的事。”
他眼底一片虔诚,许景贤低头道谢,医生推门离开。须臾,身穿黄色僧袍的中年人进屋,摊开“佛”字布包,取出银针,扎在陈裴枝小臂上,全程没说话,临走时低头作揖,医生当然没回他“阿弥陀佛”,微微颔首,就当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