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轧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躺在后座睡觉的祝青柃被磕醒,他迷糊地坐起来,看着前面哼着歌开车的司机,问:“我们出三迤了吗?”
“早着呢美女。你要去的地方离这两千公里,光出三迤就有七百多公里,现在才开出来两百多公里,得开个两三天呢。”司机大叔扳了扳后视镜,看着祝青柃说,“你刚刚跟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了救你姐姐跑到那活地狱东棉,现在才从那里逃出来?东棉的人现在还在跟踪你?”
“……是。”
祝青柃垂下头,故作委屈,“我想回去读书,想见我的家人,我姐姐还生了病,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说到这里,不由地哽咽起来。
这是真情实感,他最挂心他的姐姐,那病不能拖,可已经两年了,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见姐姐。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询问司机,“叔叔,我能借你的手机给家人打个电话吗?我得给他们报个平安。”
“当然可以!”
司机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往后递过去,义愤填膺道,“东棉那群诈骗犯都该死!我家有个亲戚的儿子被骗去东棉,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那群死诈骗犯跟他家人索要几百万的赎金,家里人凑不齐,那小孩就被打死了。哎呦……真是畜牲啊。还有一个……”
祝青柃听着司机的喋喋不休,没给家人打电话,而是去社交平台搜黄家暮的账号。黄家暮家里有钱,长得又帅,很喜欢记录自己的生活,而且这些年来也没换昵称,祝青柃很容易就找到,他给黄家暮发去信息,向他询问姐姐的消息。
消息刚发过去,那边立马显示已读。下一秒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两人透过屏幕看到对方,皆是一愣,黄家暮惊声尖叫:“真的是你!我操!”
祝青柃顿时眼泛泪光,他点了点头,轻声嗯了声。
“我就知道你聪明,知道你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像他们说的你不在了,呜呜呜……”
黄家暮抱着手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点也顾不得自己的冷酷帅哥形象。
祝青柃刚要开口安慰,就听到黄家暮旁边的人说:“上着课呢,黄家暮你干什么啊!老师来了来了!”
黄家暮没有止住哭声,他站起来对赶着下来查看他情况的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他说完就拿着手机跑出教室,一张俊脸上糊满了泪水,望着屏幕对面昵称花开富贵的祝青柃哭了又笑,“你这是什么昵称,又是哪找来的大叔头像?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你让我担心死了……呜呜……”
祝青柃说:“这些等会儿我跟你细说,你先告诉我,我姐姐怎么样?你有没有……”
他紧张地抠着手机,几滴泪也顺势滚落。
“救回来了。有确切的位置,我撒泼打滚求我爸妈找我家很偏的亲戚去救的。你姐姐……”黄家暮闪烁其词,好半天换了种方式说,“在医院接受治疗,她自己赚钱自己治病,一直在等你回来。她情况比起两年前差了很多,头发掉得没剩多少了。但在积极接受治疗,应当没什么事。”
祝青柃被黄家暮的停顿吓得差点窒息,听完后面的话,他长舒了一口气,擦掉眼泪说:“谢谢你家暮,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黄家暮也擦了擦自己脸上横七竖八的泪水,高兴地说:“这是什么话!看到你活着什么都值得!你什么时候到家?我请假回来一趟!”
“……我可能暂时不能回家。”祝青柃捏住耳边的头发,说,“你在哪个学校?我把头发剪掉寄给你,你拿去让人弄一下,带去给我姐姐用。还有,我需要一笔巨额的车费,你……”
“二十万的车费我也给你!”
黄家暮打断祝青柃的话,颤抖着说,“只要你回来。祝青柃,下次别再这么傻了。你说的不能暂时回家,是什么意思?”
第36章
祝青柃无法口述这两年来的所有事,他打完字发给黄家暮,眼泪满屏,往破旧的手机壳边渗。黄家暮哭不出声来,只盯着无声流泪的祝青柃,拳头攥紧,额间青筋暴起,他哑声问:“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不会放弃找你,你要去外地避风头?”
“是。”
祝青柃的腰被眼泪坠弯,他伸手拄在膝盖上,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慢慢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联系,等过个一两年,或者三四年,他说不定就忘了我。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见我姐姐,你也替我去跟我姐姐说明情况,告诉她我还活着,拿到夹着蜻蜓发夹的头发,她一定会知道。你挂了电话就删除跟我的聊天记录,他肯定会调查我的家庭背景和社交情况,我不想你被连累。”
“这里又不是蓝毗那,他还能那么逍遥法外?”
在黄家暮印象里,祝青柃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面对取笑自己的街坊邻居都直接刚回去,他刚从外地转来本地高中时,虽然成绩垫底却因为家里有钱,班主任格外关照他,这让有些同学对他观感很不好,他本身也不收敛,他不觉得喜欢贵的东西有错,这又有了炫富的意思,于是初来乍到的他几乎没朋友,只有班长祝青柃愿意跟他多说话,甚至为了他跟背地里嚼他舌根的人发生了冲突。
当时对方可比祝青柃壮多了,家里算不上多有钱却也很是吃穿不愁的中产家庭,在祝青柃这种年年要拿助学金的人面前,免不了有几分傲气。他本来就看不起祝青柃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现在看他见了有钱人也倒贴的下贱样,越发说的难听,嘴跟茅厕一样臭。
黄家暮刚要出头,祝青柃却已经冷静地拿起扫帚,追着那个男生满教室跑,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人却又狠又疼,打得那人连连求饶,最后哭着道了歉,这事也暂时了了。
可那男生告了老师,祝青柃撤掉了班长职务,还被罚写检讨。黄家暮心里过意不去,趁上课时间争分夺秒地帮助祝青柃写完了三千字的检讨书,下课就喜滋滋拿给了祝青柃。
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从高一到高三,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黄家暮一直记着祝青柃对他的肝胆相照,所以对祝青柃都是有求必应。这些年没有祝青柃,他有空就去看祝福儿,偷偷给祝福儿塞了很多次钱,每次祝福儿要还给他,他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他希望祝福儿活久一点,她是祝青柃唯一的家人了。他现在不回家也好,再晚点知道家里的情况也好。
可看祝青柃这样东躲西藏,他心里也不好受,听了祝青柃的话,那人似乎是恶鬼阎罗,追着祝青柃索命似的。
祝青柃叹了口气道:“他很有钱,十分有钱,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心点准没错。家暮,帮我照顾好我姐,我欠你的钱,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还你。你把电话发给我,让我记下来,等我安定下来,确定安全之后我会跟你打电话。好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了。”
“好。”
黄家暮发了电话号码过去,又给祝青柃给他发的账号转了十万块,祝青柃本来想删记录的手一顿,立马跟黄家暮说:“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
“不多,你拿着用。要不是昨天买了车,卡里的三十万我都会转给你,可惜只剩下十万了。祝青柃,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必回我,我删记录了。”
祝青柃眼里热热的,他删掉记录,又搜索黄家暮的账号,这两年来他发的作品没有再露脸,文案也全是伤感文案。
他欠黄家暮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等一切结束,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补偿黄家暮,这辈子交这么一个真心朋友,值了。
两天后到达江海市,热情却又贪财的司机大叔去银行取了钱,拿走了三万块,把剩下七万块塞进一个陈旧的包里递给祝青柃,笑着说:“叔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拿三万块不过分吧?”
“应该的。”
祝青柃拿出两张钞票,把包挎到身上,下了车关上门说,“谢谢您,再见。”
司机大叔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连声应着。他打算拿着这钱去玩一圈再回去,他也得避避风头了,万一东棉的人迁怒他,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不过富贵险中求,这次赚翻了!
为了保险起见,祝青柃先去理发店剪掉长发寄走,然后去批发市场买了几套衣服,找了一间不需要身份证的廉价旅馆洗了澡,换去身上的长裙,在昏黄狭窄的房间里,他对着碎了半块的镜子扒着鼻子看上面的红痣。
镜子里的人五官端正,清俊秀美,年纪渐长,柔美的轮廓变得锋利,显得越发孤傲清贵,遗世独立。
这两颗痣太标志性,留着也是隐患,也得除掉。祝青柃擦干头发,背着包又下了楼。
他去附近的手机店花了两千块买了个手机,却没买卡,买卡要实名认证,太容易暴露,到时候在有WIFI的地方使用就行,有总比没有方便。他连上免费WIFI,把去医院的路背了下来,一路畅通无阻到医院时,却被告知要签字还有各种身份信息,一连问了很多家,都是一样的答复,祝青柃只好打道回府,暂时留下了这两颗让他惶惶不安的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