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去需要身份证的地方,但现在安全意识提高,处处都需要实名认证,祝青柃以为来了江海市就能找到工作,实际却是寸步难行。
接连找了一个月的工作都无果,祝青柃在烈日下像个游魂一样遁入高矮不齐的城中村,路过吵嚷的街市,垂头丧气地踏上楼梯。
“今天工头给的工资真多!明早我们再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怎么样?”
“好啊!明早五点你一定要来叫我,咱哥俩再去!”
前面两个农民工喜气洋洋,捧着盒饭边吃边上楼。
饭香味窜进祝青柃胃里,香走了他的死气沉沉,他停住脚,转身往楼下去,买了一份炸酱面和烤鸡腿,脚步轻快地回了家,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想,天无绝人之路啊。明天他就也去劳务市场试试,他好手好脚,年轻健康,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一定会有老板赏识他的。
吃饱喝足,洗漱完香香地躺到床上,闷热的风被破旧的风扇咯吱咯吱搅乱,祝青柃乱麻麻的心却被拨正,香甜地沉入梦乡。
第37章
祝青柃提前记了路,凌晨四点就起床出发。从他这到劳务市场不远,也就一两公里的路,他步行到那边时,也刚好五点左右。
高架桥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农民工,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甚至年纪更大的中年群体,像他这样年轻的几乎没有。
招工的老板还没来,那些叔叔伯伯婶婶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看向他,然后低头窃窃私语。
他没在意,靠在朴树上有些昏昏欲睡,起太早了,睡眠完全不够,如果以后都要来这边找工作,那就得再睡早些。
正迷糊着,忽然身边的人一窝蜂地往前挤,祝青柃立时清醒,没看到人群中心是什么,他也奋力挤入人群,往前面去,别人是高声推荐自己,他第一反应却是举高了手往里挤。
祝青柃被人挤着往前贴,他低头无意一扫,发现这车似乎在段寻麟的车库里见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车身的黑在祝青柃眼睛里迅速变成剧毒无比的黑蛇,咬上他的指尖。
他立马转过身,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奋力往外挤。可人太多了,他往外走一分,那些人就把他往里挤十分。大部分都是年龄超过工厂招收条件的,却仍要辛苦养家的,什么机会都不放过,拼命往前挤,推荐着自己。
祝青柃越来越害怕,这种怎么也逃不掉的感觉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段时间的自由生活只是黄粱一梦,他从来都没有逃掉,一直都在被段寻麟的黑眸吃掉,被蓝毗那高大红木建筑的黑影吞噬,被段寻麟的黑车碾压,无穷无尽的黑,逃不掉的黑,全是噩梦的颜色。
忽然,车门开了。
里面伸出一只手拽住了祝青柃手臂,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入车内。车内宽敞的格局让祝青柃越发心如死灰,他瘫坐在地上,慢慢转过头去,瞳孔中映入陌生年轻的脸,他刚暗下去的眼睛唰地又被点亮,咬紧唇肉的牙齿渐渐松开,平静开口道:“谢谢。”
座位上的人还拉着他的胳膊,祝青柃刚刚只是匆匆扫过,他没看清那人具体的面容,此刻他又抬起头,那人也低下身来,向他靠过来。
他身上的校服有江海市高级中学的校徽,青涩未长开的脸庞上依稀能看出将来剑眉星眸的英俊模样,他眸中隐隐含着担心,拧着黑眉盯着祝青柃,越靠近,他也越能看清祝青柃的长相。
一双狭长又冷冽的丹凤眼已经勾人摄魂,鼻边两颗痣红如残阳,车窗外升起太阳,刺眼的日光也没能勾走他的目光,他仍然愣愣地看着祝青柃,等他反应过来时,红从他的脖颈窜到头皮,他松开拉着祝青柃的手,结结巴巴问:“你、你一个学生,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祝青柃盘腿坐在地上,说:“我来找工作的。我早就没读书了。”
“我家近期要在庭院里造个泳池,你可以干吗?看你这样……”
“我可以!”
祝青柃急声道,“我什么都能干,你别看我瘦,但我很有力气。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饿死了。”
少年看着他那清瘦挺拔的身躯,真的很像营养不良。他于心不忍,看向一旁久不作声的中年男人,说:“张叔,让他跟去吧。”
张叔扫了祝青柃一眼,脸上满是轻蔑:“现在的小年轻可受不了什么苦。你跟着去可以,但要试用一天,如果可以坚持,工资压到明天一起发,如果不行,今天你就要白干一天了。”
“好!”祝青柃爽快地应下。
少年也为祝青柃高兴,他把祝青柃拉起来坐到身边,看他一眼又快速移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祝青柃顿了下,改了名,“千龄。”
“姓呢?”
“我没有父母,名字是我自己取的。”祝青柃胡诌道。
“这样啊……”少年没再多问,笑眼盈盈看着祝青柃,说,“我叫孟将行,你好啊。”
孟将行,梦将醒,听起来不大吉利。
不过是噩梦的话,醒了也好。此时他的噩梦也确实醒了,没有段寻麟,眼前的人不是段寻麟,是个好脾气的少爷。
他卸去满身防备,转头看向车窗外,见太阳升起,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心里也充满了希望。
到了孟家,听完工头的安排,他便一刻也不停歇地卖力干活,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他绝对要好好表现。
傍晚六点,孟将行放学回到家,他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那张年轻的脸,夕阳西下,余晖留在了美人脸颊上,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张叔,你赌输了吧?”
他走到监工的张叔身边,目光却一刻不移,“每一代人都会有勤劳勇敢、踏实肯干的,也会有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你不要总是以偏概全。你带我去劳务市场,想让我看跟你年纪一样的大的在怎么拼搏,然后让我反思我们这一代人怎么玩物丧志,懒惰无用,可是偏偏千龄就出现在今天,多巧啊。”
张叔默然,良久后说:“才今天一天,能看出什么来?”
“那就接着用千龄打赌好了。”
孟将行看向祝青柃,滑过汗水的眼睛没被浇灭光芒,反而更加熠熠生辉,很是迷人。于是他胸有成竹道,“我一定会赢。千龄一定会让你打破成见的,我相信他。”
“你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给我下套吧?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帮他?”张叔忽然想到什么,歪着头打量孟将行。
孟将行摊了摊手,说:“一举两得,你就说值不值?”
张叔啧了一声,冲工头招了招手,说:“剩下的明天干,今天就到这吧。让他们拿着身份证和银行卡过来登记吧。”
祝青柃一听,整个人又蔫了下去。他排在最末尾,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孟将行却来到他身边,看出他兴致缺缺,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我的情况有点复杂……”
祝青柃看着孟将行,试探着问,“能不能不用身份证和银行卡,直接跟我结现金啊?我知道今天没我的份,但我好像也得跟着去登记,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