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玲珑背过身去,阮蓁便睁开眼来,看着玲珑忙碌的身影,闻着自陶罐里散出的生姜味,她微微有些失神,仿佛看到了那一年主仆三人在大青山庄子上的日子。
有一回,她染了风寒,没有银钱看大夫,托人去江州送信,也没有个回音,那个时候她是?靠着喝生姜水硬生生挺过来的。
那日子,可真是?苦啊。
想?到这里,阮蓁暗自握拳,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苦日子去。
却说另一边,楚洵一下马车,便吩咐昌平道:“去查一查船头的油迹是?何人所为?再查一查二?小姐和三小姐,今日缺席又是?为着哪般?可与阮蓁有关?”
世子爷这是?疑心表小姐?
昌平不禁失笑?,“世子爷,表小姐那个人,即便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啊。”
楚洵冷笑?不语。
昌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世子爷这意思,不认同表小姐胆小?可表小姐什么时候胆子大了?但?也不好多问,只?领了命下去不提。
阮蓁既已醒来,楚洵又有意掩藏今日之事,马车便再没有驶向医馆,而是?回了国公府,寻了信得过的大夫来诊脉。这事儿,甚至最后都没有惊动国公夫人和钟氏,便这么被压了下来。
但?如今年节下,迎来送往的多,楚家姑娘少,阮蓁寻常也会帮忙招呼客人,可如今却一连几日不曾露面,便叫钟氏生了疑。
于是?,钟氏便将玲珑唤去问话,玲珑在这等?老封君面前?,哪里敢有半个字的隐瞒,又有心替自家小姐鸣不平,自然是?添油加醋地托出。
钟氏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只?打发了一些寻常驱寒的药材,可转头喜笑?颜开地对李妈妈道:“快,你亲自去召文仲,我有话要问他。”
不几时,楚洵被请来百狮堂,至明间,才一撩袍坐下,钟氏便按耐不住问道:“听说你蓁表妹落水,是?你救的?”
楚洵有些诧异,但?马上又恢复如常,“是?有这回事。”
没有不认账,钟氏点点头以示肯定,又问:“既然如此,那你打算何时娶她?”
若是?放在从前?,钟氏哪里看得上阮蓁,这不是?自家孙子死活不肯成?婚,她这才不得不降低期望,恰逢这大好的逼婚机会,这才便宜了阮蓁。
本以为这回是?十拿九稳,哪想?到自家孙儿却是?径直反问:“我为何要娶她?”
“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这清白的名声算是?毁了,你难道不该娶她?”
对此,楚洵却是?早已备好说辞,“什么肌肤之亲,我那是?为了救人,蓁表妹也很是?通情达理,并不埋怨我的唐突,更何况当时并无熟识之人撞见,祖母担忧之事不会发生。”
钟氏心想?,这等?攀权富贵的大好机会,阮蓁又不傻,怎么会轻易放过,少不得是?被自家孙儿糊弄住了,张了张嘴,正待分?说,不想?楚洵却是?先发制人,“祖母若实?在太?过空闲,不如多管教管教玉枝,她再这般下去,还不知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玉枝、玉枝她怎么了?”
楚洵也不开口,而是?扫了一旁驻立的昌平一眼,后者立马站出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宣之于口,从如何用百芳社的邀请帖支开楚桐,又如何利用连老夫人支开四小姐的外祖母,从而支开四小姐,到画舫上的各种谋划。
毕竟是?自己外孙女,钟氏还是?有意袒护的,“这不能吧,这最终不是?蓁丫头落水吗?你确定不是?蓁丫头做的?”
楚洵轻叹一声:“孙儿一开始的确是?怀疑蓁表妹,但?所有的证据却指向玉枝,不然祖母以为,蓁表妹还能安然地在府中将养?”
这时,昌平也把证据呈上,是?相关证人的证词。
钟氏略略一翻,还真是?没有冤枉她,气得是?太?阳穴直突突。
这连玉枝虽是?姓连,却是?在钟氏跟前?长大,自己亲自教养的外孙女犯下如此大错,她这老脸也实?是?没地儿搁,
一时间,钟氏是?羞愤交加,赶紧叫人去连府,传连玉枝来训话,又哪里顾得上阮蓁这个八字没一撇的孙儿媳妇。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日,钟氏忙着收拾连玉枝,压根腾不出手来管阮蓁的事,更是?不明白外头是?何光景。
直到这天,刚用完早膳,她那儿媳妇哭哭啼啼地来找她,“母亲,你务必要帮帮文仲。”
钟氏放下碗筷,接过李妈妈手中的瓷盅,漱罢口才不紧不慢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一遇事就?知道哭,光长年岁,不长本事。”
“是?,儿媳知错。”说是?认错,但?并不耽误她继续垂着头,抖着肩,嘤嘤低泣。
钟氏乃是?将门虎女,最不耐烦这一套,当即摆了摆手,“行?了,别再哭了,说罢,文仲他到底出了何事?”
却原来,毕竟那日花灯节人多,楚洵与阮蓁的事,到底是?没有瞒住。如今坊间皆在传楚洵花灯节那日英雄救美的事迹,而当初阮蓁曾救过楚洵也被有心人传了开来。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说楚世子定然是?要娶这个表妹的,毕竟这个表妹于他有恩,如今又毁了人家的清白,若是?不娶,实?非君子所为。
沈氏在这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乍然得知,当即便问过自家儿子,好说歹说劝他娶了阮蓁,可这人愣是?油盐不进,她这才求到了钟氏跟前?来,“母亲你说,现在外头那般传,若是?文仲坚决不肯娶,你叫外人如何看他?不得说他忘恩负义?”
钟氏刚经历过连玉枝的打击,这会子早已百毒不侵,只?平静地摊摊手,“你以为我没劝过?我一早便劝过他。虽说我瞧不上你那侄女,但?若是?能让文仲娶妻,我也是?乐见其成?的。但?我老婆子磨破了嘴皮子,他硬是?不肯点头,我又能如何?总不能架着他成?礼吧?你说是?也不是??”
“那他不娶蓁蓁,又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关于这一点,钟氏倒是?想?得开,“你就?当咱们文仲是?个纨绔子弟不就?成?了,你看景云,他可有见他为浪荡名声所累?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我不知你到底为何着急上火。”
这般云淡风轻,急得沈氏直掉金豆子,“但?文仲与景云他们毕竟不同,他年少却居高位,又在大理寺做官,每日尽干着得罪人的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的错处,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给?了那些言官参奏的把柄?”
钟氏是?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的女子,最受不得女人家哭个不停,当即也没了好脾性,“你操着这份儿心,你倒是?同你儿子说去,你在我这里哭个不停,算怎么回事?”
不想?,沈氏却是?更委屈了,“母亲,那可是?你孙子,你就?一点不担心?”
钟氏心想?,你儿子连公主和县主都能摆平,还会怕这些流言,但?眼前?这个女人太?会哭了,她害怕,只?给?李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会意上前?道:“夫人,你还是?先回去吧,老夫人要做早课了。”
沈氏也只?能是?起身,不想?去到门外,正好碰见捧着经书的连玉枝,“舅母,你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要让表哥娶阮蓁?可她不是?好人,那日她是?故意落水的,就?是?为了好嫁给?表哥。”
沈氏从未怀疑过自家侄女,毕竟阮蓁的怯懦是?有目共睹的,因怒道:“舅母知你向来同蓁蓁不对付,可也不能这么污蔑她,这样的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舅母,我没有乱说,我有证据。”连玉枝虽有猜测,却没有什么切实?证据,但?她见不得阮蓁嫁给?楚洵,只?要一想?到,详密的计划是?出自她,因此被祖母责罚的是?她,最终得益的却是?阮蓁,她心里就?恨得滴血。
凭什么?
凭什么踩着她往上爬?
她不管,只?要她咬定当时阮蓁是?自己跳的河,而非她所说的为了救她,当时夜色深沉,场面又混乱,料想?也没几个人看得真切,还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