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则,整整五年,我为你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你以为我要的只是一个后位?

【五】

回宫后,一折密函送到了我手上。我看罢想笑,却只咳出了一口血,染红了那一折密函。

沈霄,御医之女。因为我的忽然晕厥长睡不醒而跟随父亲入宫替我诊脉,因缘巧合与容则相识,自此便久住宫中,封为霄妃,长伴君侧。

果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知道是她毁了我,还是我成全了她?

不管如何,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更改。我这一场病绵延三个月,几次徘徊在生死一线,容则都没有来探望过一次。虽有无数奇珍补品送来,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宫中朝野无不知晓,曾经风头一时的仪妃终于,失宠了。即使是曾经倾天下而献祭的仪妃,也如同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嫔一样,在没有半点特殊。

即使季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曾经助皇帝亲政,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人心的变迁。

流言如潮,只短短数月,我宫中便再无半个访客。

小绿红着眼在我耳边低语:“娘娘,要不奴婢想想法子让她没办法和娘娘争?”

我冷笑:“你也以为,德妃颜妃都是因为我的嫉恨才命丧九泉?”

“娘娘……”小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眼底却依旧是迷蒙一片。

我叹息着扶起她,轻轻拍她的肩膀:“小绿,你也以为,我是个为争宠不折手段,害尽后宫妃嫔甚至是太后的人,是不是?”

“娘娘饶命!”小绿彻底慌了神,脑门上的血珠连接成了线,眼底尽是恐惧。

我呆呆看着,一时间居然连我不是三个字都说不出口,无从辩解。

也许容则说得对,天理循环,善恶有罚,我早已万劫不复。

这样的认知,让我日渐消沉,生无可恋,直到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前夕,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他道:“娘娘一心系在陛下身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陛下真是糟蹋了娘娘一片真心。”

摄政王,容阳。

我不想和这人多有瓜葛,急急调头想跑,却被他拦得滴水不漏。他说:“娘娘,您真的甘心做他一枚棋子吗?您不恨吗?”

不可否认,乍听他的话,我许久不曾跃动的心狂跳了起来。

万劫不复。

【六】

三日后,狩猎的人马齐聚猎场。

皇家猎场在帝都郊外,每一年开春万木复苏的季节,皇家都会组织人马声势浩大地去往猎场狩猎。妃嫔中,得宠的几位都可随驾前往。

往年都是由我陪同,今年则是多了位霄妃。她与容则同骑,在绿草如茵的猎场上,俨然是一对璧人。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也许他们是等着传闻中狠辣刁钻的仪妃会怎么给单纯可爱的霄妃下马威,又或者是等着看我如何惹恼容则引来杀身之祸。不管是哪一种人,都是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我更加凄惨。

这其中,想必不包括容阳。

人群渐渐散开,忽然,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霄妃一声惊叫。容则与霄妃的马发了疯似的朝林间狂奔,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保护陛下!”

“来人!快!拴住那畜生”

“不许放箭!住手”

我远远站着,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只等着那匹发了疯的马儿狂奔进山林,我才策马扬鞭追了进去,直奔之前容阳已经准备好的陷阱!

我早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也不差这一次,不是么?

抵达目的地,我在树上找到了容阳早就备下的毒箭,就地埋在了灌木深处,而后从怀里掏出另一支,拉弓,瞄准了马蹄声渐进的方向。

那匹发狂的马早就训练有素,顺着之前无数次演练的记忆准确地找到了通往陷阱的道路,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终于可以看清马上的两个人花容失色的霄妃,还有神情震惊的容则。他大概不会想到,马儿失控,他和心爱的霄妃好不容易安稳,等待他们的会是拉弓将射的我。

摄政王容阳的确没有骗我,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利,不论是我杀了容则,还是我杀了霄妃,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比脱缰的马儿奔跑的声音还要迅猛。箭在弦上,只要我轻轻松手,不管是霄妃还是容则,我都能杀之而后快。

“仪儿……”

容则终于出了声,他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平常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慌张的神色。他颤声道:“仪儿,你疯了……仪儿,你放下箭,听朕解释!”

解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呢?

我冷笑,稍稍调整了一些弧度,箭尖瞄准的方向在霄妃与容则之间徘徊,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复杂的神色,居然没有缘由地觉得畅快。

容则的神情却渐渐平稳,他不再开口,也不再慌张,只是静静看着我的眼,一如当年御花园中初相遇,他一身是泥,站在雨中定定看着我的眼神。

倒是坐在他身前的霄妃颤抖着张开了手,用娇小的身躯替她身后的容则支撑起了一道屏障。她的声音在山林的风里颤抖:“仪妃姐姐……是我……是我的错,让陛下冷待了你……陛下还是念着你的……姐姐要杀,请杀了我吧……”

我心中一颤,神识一瞬间有些恍惚。本来早就认定的事情在这一瞬间变得迷蒙起来

霄妃只有十三四,那么小的身躯,颤抖着双手把容则挡在身后。这模样,其实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吧……当年容则这皇帝有名无实,处处被手握军权的大臣挑衅,我就不止一次地挡在他身前,用我季家家世替他出头。当年,我也才十三岁。

见我犹豫,霄妃的眼泪瞬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道:“仪妃姐姐,你杀我吧,放过陛下……”

“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