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唐妙音猛然将头叩俯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崔辞望见她额头处殷红的血缓缓渗出，染得她身前的土地上，洇出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他想起梦中大护法神瞪着并无眼珠子的苍白双眼，嘴里吐出两个字：“痴儿！”

***

隔日，大乘教教众都在竹林精舍中安顿下来。

因那白虎事件，彻底击碎了大小乘教之间原本就脆弱的和睦表像。尽管小乘教后续依旧招待的殷勤周到，并且觉尘又安排人尽力安抚，但大乘教众人却并不买账。尤其是静禅她们几个教魁，四处挑刺，抱怨指责，敌意满满。

早餐过后，李暧见慧伽与崔辞二人，一个去见明悟，另一个去找觉尘，独独自己落了单，无处可去。闲着也是无聊，便外出溜达。

她从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教团生活，如今混在其中，事事好奇，倒也乐在其中。走到讲坛不远处的时候，瞧见一个熟悉的小小人影那牵着胡萝卜兔子的小女孩。她母亲竟又将她抛下，自个儿去静禅身边巴结去了。

这孩子昨天被白虎吓得够呛，怪可怜的。李暧想起自己兜里还有几颗酥糖，便走上前，想把酥糖给那孩子。

恰这时，只见一个身穿褐色缦衣的女信徒走到女孩子身边，对她笑着招了招手。

“阿曼，好久不见呀！你长高不少，快过来叫我瞧瞧！”

李暧在同来的大乘教信徒种，没见过这妇人，想来她是小乘教的人，但她却认识大乘教的这女孩子，还知道她叫阿曼。

阿曼面露迟疑，待要想走，又自觉没有礼貌，便朝那妇人行了个合十礼，道：“苦荞师姐，我阿娘说你是叛徒，叫我到了小乘教，不准与你说话！我先走了，你，你别怪我！”

“等等！阿曼，”那个叫苦荞的女子忙着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递给阿曼，“我从师傅那里得了一个苹果，给你拿着吃。”

阿曼到底是个小孩子，而且大乘教的伙食又着实不咋地，望着送到眼前的红彤彤的大苹果，阿曼咽了口口水。

“过来拿着吧，拿着就走！你不说，你阿娘不会知道是我给的。这苹果又脆又甜，你咬一口就知道，是佛祖赐的呢！”

“佛祖赐的，”听说是佛祖赐的，阿曼便果断妥协了，她走近，接过苦荞递过来的那个大苹果，塞进自己兜里。

苦荞笑眯眯的望着阿曼，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慈爱。

想是白拿了人家的东西，阿曼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便问道：“苦荞师姐，你为什么离开大乘教，来这里修行？你走了以后，静禅护法和我阿娘她们都气坏啦！她们说你忘恩负义，是叛徒，还骂你是白眼狼。她们说，人人都能背叛大乘教，唯独你不能，因为是梵主救了你的性命，给了你再活一次的机会！”

这话骂的难听，但苦荞丝毫不以为意，她沉默了片刻，伸手道：“阿曼，你的小辫儿散了，让我给你重新绑好，怎么样？”她伸出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眼中都是期待。

阿曼左右看看，没见到大乘教其他的人在，便顺从的背过身，让苦荞替她梳头。

苦荞十分欣喜，她轻轻捧起阿曼柔顺的头发，就像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阿曼你知道的，苦荞师姐从前也有个女儿，她若是还活着，就跟你现在差不多高啦！我每次见到你，就像看见了她还活着，心里欢喜的很。苦荞师姐非常非常羡慕你的母亲，有你这么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

“阿娘说，你就是因为你的女儿才来修行的，对吗？”

“没错呀，除了我的女儿，还有我幼小的儿子，还有我的相公。。。苦荞师姐心里承受不住那么大的苦，所以才去大乘教寻找一条能解脱的道路。不用死了，也能解脱的道路。”

“那你找到了嘛？”

苦荞笑着点点头：“我从前没有找到，现在才找到了。找到了这条道路，我便觉得活着，也没有那么苦啦。”

阿曼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眼珠一转，轻声问道：“苦荞师姐的意思是，你在我们大乘教没有找到解脱的路子，却在小乘教找到了？”

苦荞依旧笑着点点头，她神情坦然，毫无遮掩的表情。

“可是。。。”阿曼疑惑的皱起眉头，“难道你不知道小乘教主是波旬魔王吗？你怎么可能在他这里找到解脱的道路？”

“我不知道我的师傅是不是波旬魔王，我只知道自从跟了我师傅修行之后，我的心没有那么苦了，我找到了解脱之道。我变得轻盈起来。阿曼，你也应该去听我师傅讲法，很多从前不懂得的事情，经由他一说，便开悟了。”

阿曼吓得连忙捂住耳朵，直跺脚。

“苦荞师姐，你再别说这样的话！我瞧你是入了魔道了。你一个人入魔道就算啦，别扯上别人！我阿娘若知道你与我说这些，饶不了我的！”

那叫苦荞的女子依旧没有任何气恼的神情，她放下手里的小辫子，笑了笑，道：“好啦！小辫儿系紧了！你既然担心，那我就不说啦！我走啦！若是短了吃的喝的，来精舍找我就成！”

说罢，她又蹲下身子捏了捏阿曼的小脸蛋，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看得出，她是打心底里喜欢阿曼这孩子。

李暧听了二人的对话，好奇心大起。见那叫苦荞的女子走远了，她便三步并两步便走到阿曼跟前，也学苦荞的样子，对阿曼招了招手，笑道：“原来你叫做阿曼，我今儿才知道呢！”

“对呀！”阿曼带着戒备的眼神，将兜里的苹果捂了捂。

李暧却从兜里拿出几颗酥糖，放在手心，摊在她面前。

“这些都给你！”

追平！

！！！！

第三案：痴（15）《圣主携众临梵火涅槃盛景》

“哇！”阿曼望着眼前的酥糖，兴奋的眼里冒出光来。她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凭白无故的得那么些好东西。要知道她在大乘教，一日三餐都是清水粥配豆腐渣，经常饿的头晕眼花，饥肠辘辘。可阿娘和静禅护法却说，这便是修行，若是不能抛弃口腹之欲，便要被佛祖抛弃的。但她望着眼前白花花、甜丝丝的酥糖，想着就算被佛祖抛弃那便也顾不了了。她抓起酥糖，统统抓进自己口袋，左边口袋是苹果，右边口袋是酥糖，心里是满足。

李暧见她开心的收下了酥糖，自个儿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刚才那个跟你说话的女子是小乘教的？”

阿曼点点头，放下戒备。

“她从前是大乘教的，还是梵主亲自救了她的性命呢。但她竟然从栖霞精舍逃走，投奔了小乘教，我阿娘和静禅护法恨死她啦！”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懂得，我阿娘她们都说她就是忘恩负义。不过，刚才我见她现在倒真是比从前快乐很多。”

“她从前什么样子？”

“我那时还小呢，我也不知道，整日都很愁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