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如何?”护法内侍不解,疑惑的抬头望着慧伽。
“便是他有没有呈现出体虚多病或受重伤的样子?”
“没有,”护法内侍笃定的摇摇头,“他吃的可多了,一日三餐不够,晚间还叫人送夜宵给他。不像有病的样子。反倒他离开时后,比来时胖了不老少。”
慧伽与崔辞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明了,须知孙问川离开蒋山时受了极重的伤,绝无可能在短时期内恢复如常,还食欲旺盛,可见这位巡爷十有八九就是假的了。
崔辞问道:“这位巡爷确实是在半月前不辞而别了?”
“不错,他送来的这佛顶骨明显是假的。圣尊便不再管他,每日只叫人送饭送菜给他,其余任凭他罢了。半月前,他没与任何人告辞,收拾了行礼匆匆走了,小乘教上下也并无人在意。”
“你在小乘教待了多久了?”
“一年有余。”
“你觉得觉尘这人如何?”
“小的只负责梵主交待的分内之事,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见那护法内侍突然严肃起来,崔辞不便多问,便放他走了。
“怎么样?你觉得可信不可信?”待那护法内侍走出门,慧伽先开口问道。
“我瞧着,”崔辞略一沉吟,“觉尘没有说慌。这阿育王塔是假的,佛顶骨是假的,这巡爷也是假的。”
***
无想山竹林谷。
修长的竹子并肩而立,节节高升,向着天空奋力伸展。
招云亭中,矮胖的觉尘正蹲在矮胖的白虎身边,喂它鸡胸肉吃。白虎一口一块,连嚼都不嚼,统统吞进肚子里,它耳朵微微晃动,眯着眼睛享受美食。
“它原来是你养的宠物?”崔辞从竹林里走来。
觉尘抬头,见是崔辞,倒也不以为意,笑着介绍道:“它叫胖虎,它母亲生下它便给猎人打死了。我救下它的时候,它还没猫儿大,我一直养到现在。胖虎不吃人,只吃鸡。”
“它倒做的一手好戏。”
觉尘“哈哈”大笑起来,他抚摸胖虎的大脑袋,胖虎一个劲往觉尘胸口蹭,差点把他蹭了个跟头。觉尘只得站起身,去亭边取山泉水洗了手。
“原只想给大乘教那伙人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吓着了孩童,是我的罪过。我已安排人好生安抚那孩子了。”
“不过大乘教的人未必肯原谅你。”
“我何必在意他们原谅与否?”觉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崔大人,你可查清那个巡爷是什么来头了?”
崔辞摇了摇头。
“我查清巡爷的来历之前,得先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明白了,你希望我撒了谎,因为这样对你来说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你只需带人查抄了小乘教,就能将佛顶骨找到了。可惜,大人,我说的是真话,我觉尘这辈子,从生下来就没有说过假话。”
崔辞道:“你是聪明人,难怪小乘教短短四五年便发展迅猛。那么你觉得,这巡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觉尘正色道:“我想,有人想利用佛顶骨引你来无想山。”
答应我,胖子和大猫不能死啊!
哈哈哈哈!你!好敏锐!
大猫不能死啊。话说你是和猫过不去啦
??不会死!
第三案:痴(12)烈火灼心
“目的呢?”
“我不知道,多半跟这次的真如林之约有关。”
觉尘与他想到了一起。崔辞望着眼前这人,心里的问题呼之欲出,你为什么要与明悟一决高下?难道你心里真的想借这次机会杀了他?
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与明悟隔着一座山,与觉尘隔着一层纱。山难以攀登,却清楚的看见明悟在那头;而纱,看似轻薄,却令人捉摸不透。
“崔大人,无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将你和慧伽师兄引来。我奉劝一句,您与慧伽师兄别同明悟走的太近。”
“哦?为何?”
“因为他会把你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
***
我们本是一卵所生的兄弟,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共用一个子宫,同一天出生。。。可你,从生下的那刻开始,便注定了不凡,注定了用你的光芒照耀大乘教。而我的命运,似乎也从那一刻确定我将注定生活在你可怕的阴影中。
我们一天天长大,渐渐的,你长得比我高,样貌比我好,也比我更快感知这个世界,我们的父母很快就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他们看你的眼神,与看我的眼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两种眼神。
你三岁便认了字,他们开始给你读《心经》,你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读熟了。后来,是《阿弥陀经》、《药师经》这类简单入门的经典经文,你不仅很快读完,而且倒背如流。接着,他们尝试让你接触更复杂丰富一些的经文,譬如《金刚经》、《法华经》、《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你就像一块不可思议的海绵,无论他们浇灌多少水,你都能迅速吸纳。七八岁的时候,你已经将包括《楞严经》、《华严经》、《大般若经》这类艰涩难懂的经文在内的大小数百部都经典都背了下来,你甚至开始尝试自己翻译佛经。
而我,那时才刚刚开始识字。你的法相日渐显露,你的目光变得澄澈明亮,你开始代替父亲,给大乘教的信众们讲法。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个多么致命的打击。因为在那之前,你虽读的多背的多,我只当你是记忆力好罢了,这是天生的资质所决定的。但当你开始为信众讲解佛经,我才意识到,你不仅仅是背诵下来那么简单,你已经完全理解,参悟,并内化为自己的东西。可那些佛经,我光是认得就已很艰难,更别说看懂参透。
越来越多的信徒慕名前来听你讲法,不光是大乘教,还有别的教团的信徒。他们都喜欢你,因为你与父亲有很多不同。我父亲太过于呆板沉闷,又严肃拘谨,而你态度谦卑,幽默风趣,你善于用生活中的例子,把那些深奥晦涩的佛经变得简单易懂。
前来听你讲法的人越多,我的恨意就越多。毕竟,对你来说,如将手掌翻面般容易的一句话,我就得参数月。 那些字我明明都识得,可当它们连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半点都弄不明白了。不!我坚决不会去听你讲法,这是我的底线。我发泄似的拽光了自己所有的头发,自残,整日呕吐,我变得丑陋、暴躁,甚至凶残嗜血。
就在那个时候,大护法神的那个预言又开始甚嚣尘上。是了,不消说,整个大乘教上下都能看出,谁是大梵天王转世,而谁又是波旬魔王。
每过一天,你的修为就越发精进,也越发的随性自在。而我呢,依旧看不懂那些狗屁经文,并且因为长期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导致我一看见你,或是听见你的声音,就变得难以忍受,我会头痛欲裂,狂吐不止,并控制不住做出许多疯狂的行为。我逮了摄山上许多无家可归的狗儿和猫儿,残忍的虐杀了它们。那些手段我就不说了,因为你的慈悲心肠定然是听不得这些的。然而猫狗的鲜血仍旧不能令我满意,于是我设计诱拐信徒们幼小的孩子,像虐杀猫狗那样,将他们处理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些血债都该算在你的头上。要不是你,我本是好好的一个人。